(一)
雾灯黑火的房间,已经是夜深的凌晨三点,少年的床上,女孩睡着的那一边还是能透过中间隔着的布帘能看到少年的那边,有一束微凉的灯光。
嗯,11岁孩子本该入睡的时间,他却是醒着的,是一年过去后的第一次失眠。
少年的手臂代替了枕头,他的脑袋靠在上面,微合的眼睛盯着黑夜里泛着蓝光的手机。
——屏幕上是今天早上他爸给他发的短信。
——那条让他拿起抽屉里左轮的信息。
手指滑动着只有一页的屏幕,一遍又一遍,他望着“抽屉里的东西”这几字出了神。
黑夜里的安静,传来不该出现的声音。床上布帘的右边,女孩睡的地方,平稳的呼吸声出现了紊乱,迷迷糊糊的嗲声。
“唔哥哥?你还没睡吗?”
男孩的手机在他的手上慌乱的衰落在地,布帘的左边是七手八脚的背影。
“哥哥在修手机吗?今天早上摔坏了,现在还没修好?”
“呃,嗯,是在修手机,嗯修手机。”
回答的是支支吾吾的男声,然而女孩虽有些天然呆,但是不傻子。
“哥哥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苗候讲讲啊,苗候可是很聪明的哦。”
“”
少年犹豫了,最后长叹一声,将手机的电源关上,黑夜恢复了该有的漆黑,几分忧郁的男声。
“笨猫,对不起,把你弄醒了。你是小孩子,不能这么晚睡,哥哥我也睡觉了。”
“哥你只比我大三岁,苗候是小孩子,哥哥也是小孩子。”
“快去睡觉啦!明天爷爷和爸爸回来了,到时候你睡过头了,我可是不会叫醒你的!”
“好像总是睡过头的是哥哥吧”
“啊!够了!睡觉睡觉!”
男孩大被盖头,无视布帘右边传来的声音,只听到了女孩最后一句声音。
——那么晚安,哥哥,但是真有什么不开心的话,请和苗候说,苗候会帮你的。
然后,黑夜下,大被子里面蒙头的男孩,他的眼睛还是合不上。
——因为真是把睡着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当作家人,才不愿意说出来。
【苗候,你已经帮人够多了,该休息了。】
【你的人生,该有一次拥有自我这一词汇了】
但是这两句话,他还是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抽屉里,将那把银白色的钥匙握在手里。
夜恢复了宁静
(二)
带着狂风的螺旋桨,白色的直升机在极为嘈杂的杂音下,降落在苗家大豪宅的停机天台上。
猛烈的风,庭院里的那一棵传说是自己爷爷的师傅种下的银杏树,上面干枯的枝条上甩下了不少的雪。对,今天是下雪天,如今恶劣的天气,他们,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和爷爷依旧选择了今天回来。
停在天台上的直升机,停下的螺旋桨,一字排开站着的众人,他们一直被风吹扬的外套也缓缓落下。
虽然,少年已经见过自己的爷爷,但是每一次见面,少年的心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对,不安感,与信任感有微妙的区别。
如今的自己做了坏事,和自己父亲一起做的坏事,偷偷地藏着一把能致人于死地的左轮手枪。
他能很清晰地听到噗通的跳动心脏声,提上嗓门不安,让他的熊猫眼竭力睁大看着那缓缓打开的飞机舱门。
映入眼帘的还是他身上那件熟悉的黄色道袍,左手食指顶着叼在嘴边的烟枪,那个和一年在雪地上见面没有多大区别的阴柔青年,他迎风飘扬的马尾,当然还有那调戏与傲慢的语气。
“呦,笨蛋孙子,看上去强壮了不少啊。”
上一秒还是数米外楼梯上的青年,如今却几乎零距离地出现在了少年的面前,带着浓烈的消毒药水味道。
少年被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自己爷爷回来第一个叫的人是自己,也不是因为他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是因为那股消毒药水味,自己记忆里,只有那个女神才能打飞的爷爷,如今却受伤了,那股消毒药水的味道还相当得浓烈,看来伤得不轻。
他抬起了头,下意识地回答。
“你受伤了?”
结果,叼在嘴边的烟枪却拿来敲自己的脑袋了。
“嘿,一段时间不见,见到长辈敬语都不用了,翅膀长硬了?”
“对不起爷爷。”
“嗯,这样才像为人子孙的样子。稍稍有些真的意外,没有想到你能成长到这种程度!我明明都没有外伤露出来。”
啊自己才没有强到没看到外伤就能知道别人手受伤的本领,只是自家爷爷足够的蠢而已,果然苗候的蠢萌一部分是被自己的爷爷传染的。
“爷爷,你身上的药水味这么浓烈,你当我是傻子吗?”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吐槽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哦,对了,思捏给我擦了消毒药水了,啊,这个东西原来气味这么大的啊,没办烦,这一趟回去了,鼻子的嗅觉没了,所以闻不到而已。”
阴柔青年漫不经心的回答,全场是一片的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漂浮在空中的硕妃奶奶。毕竟,为人妻子也是正常的反应。她着急的俏脸,几乎是晃眼之间就来到了自己丈夫的身边,伸过去的手,试图触摸自己丈夫的身子,却是一次次的摸空。
——她哭丧着的脸,一次次的伸手,一次次的穿过。
——他微侧着的头,嘴上不断吐出的烟,迷糊了那双无奈痛惜的眼,那对倒影着自己不爱,却被爱着的妻子。
——空中莫名的躁动,配上漆黑的天空,格外的压抑
毕竟,少女是肯定摸不到自己的丈夫,她之前为了拯救苗候,在六十年前就舍弃了自己的肉身,没有肉身的她,是碰不到实体,之前能打人不过是借助灵魂的力量,强行让东西漂浮。
所谓的鬼魂就是这样,她没有触感,被他抚摸的人也没有触感
——因为人与鬼,亦或者说人与神,他们之间隔了是一条看不到的三途河,一道摸不到的阴阳墙。
少女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呆滞的手,从那张带着痛惜神情的脸上离开,她与他面对着面,一时间没有了对话。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保持了安静,哪怕一向不懂气氛的猫耳女孩也安安分分的呆在木桶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雪在下,越来越大,鹅毛般的大雪,那个叼着烟枪的嘴,一个强颜的欢笑。
白烟与白雪纷飞在漆黑的天,吹向了他与她的身后。
“硕妃,老大不小了,有孙子辈看着。而且,你应该知道我去的是哪里,失去了嗅觉已经算了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相对于思捏来说的话,我已经算是轻的了。
对,打开已久的舱门,却久久没有那个表情一直严肃的中年男子的出现
(三)
少年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年下来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给自己,只有一条条简短的信息。
舱门的打开,不断飞进去的白雪,飞机的阶梯上已经铺上了一层不薄的纯白厚雪。
阴柔青年,拿下了烟枪,相当不开心的神色对着舱门喊了一句。
“思捏,迟早要面对的。为何不敢出来见人?这里都是你的家人,连家人都不敢见,这个世界还有谁是你可以见的。你不是还有一个梦想吗?我可是我家儿媳妇杨阳子那里听过来的,要不我在这里大声喊出来啊!“
苗志远的调戏,话音还没落下,就有一把锋利的武士刀,从舱口的地方飞了出来,直接划破了雪幕,简直飞向了青年的面前。
当然,结局是所有人预料到的。
某人手上的烟枪,轻描淡写地敲在了飞来的武士刀的尖峰上。
“锵!”清脆的声响,烟枪枪头的金属与武士刀触碰的声音,前者没有任何的损伤,后者却已经径直地深深插入了地面。
站在远处观看这一幕的少年实在很难想象有人或者有东西能伤到自己如此变态的爷爷。当然下一秒更让他想不到的东西出现了。
——舱门走出来的人影,不是自己的父亲,是专门开飞机的技师,他从阶梯上走了下来,然后对着舱门里面,不断地在做手语。
难道里面有聋子?少年他不禁这样想的,但是下一秒,机师却开口喊话了。
“你们几个快点把里面东西搬出来,要不老板很难出来。”
话音的落下,少年的心头有着一股莫名的不安感。
——本来自己的父亲身边可是时常有着五名保镖的存在,如今却只剩下了三个,以前他们都是牛高马大的人,如今却是
——各种缺胳膊少腿的,而且哪怕他们残疾了,下来飞机仍要后背背着数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高尔夫球袋,
——更重要的是在他们从少年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却给自己投来怜悯的目光
——少年不懂,他为什么会被残疾的保镖们递来可怜的目光,不是应该他们更可怜吗?
所有人离开了飞机后,机师又跑进了飞机里,换了一个阶梯,是一个滑梯
“爸,你的嘴还真毒,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收敛一下。”
舱门里,传来了的是少年父亲常用的语气,但是却是不熟悉的声音,那是辅助发声的机器才会有的冰冷中文。
——那一刻,少年极力睁大的眼睛,胃里不断的翻腾,或许是昨晚的失眠,身体机能出现了问题,亦或者
——看到了眼前的画面。
——一个不熟悉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