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垢的细雪，如纯白的柳絮纷飞于那片无人的天地里。
那扇又双面胶粘好的碎玻璃外，是医院的庭院，在一楼的他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地面有着翻过的痕迹，那里是一个鼓起的小小坟墓，上面一个临时从医院木凳上拆下来的板子，当作了墓碑。
上面是正正经经的小学幼体字雕刻着，来至那个杀害他的凶手。小小的手被少年用温水洗去的血迹，有些犹豫握着那把水果刀。
那个小小的脑袋上猫耳怂了一怂，赤色的瞳孔偷偷地瞄了一下自己身后那叉手在胸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自己的粉颈。
柔柔弱弱的天然嗲声，四散在纷飞的雪天里。
“纳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个地帮这些人类盖小土屋子啊！纳好饿！纳不想干了！还有为什么纳一定要听你话！？就因为你是纳的哥哥，你又解释不清哥哥是什么，又不是能吃的，纳不想听你的话！”
面对那突如其来的嘟起小嘴，樱唇里不满娇嗔，轮椅上的他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相反，嘴角是无奈的疼爱苦笑。
“纳，刚刚的东西好吃吗？”
就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那个穿着带血迹的红袍女孩，被少年临时用毛巾包起的小脚丫，轻轻地踢起了少许的雪花。
45度的回眸，幽幽怨怨的大眼，粉嫩的食指放在嘟起的嘴边，稍稍不满的声音带着浓浓撒娇的味道。
“好吃还有吗？纳想吃！这次要两个！”
面对那身在面前的两个小手指，那个扑倒在自己面前，几乎脸贴脸的女孩，他还是只有溺爱，哪怕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她是他的妹妹（弟弟）还是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而且本质还是那个蠢萌的老好人，缺少的是自己的开导。
虽然代价会有些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没有任何事情的左眼，和还带着新鲜血液的绷带右手，最后挂在脸上的表情是无奈的溺爱微笑。
他决定还是再赌一把
“纳，没有吃的了，但是你以后跟着哥哥一起生活好吗？哥哥会一直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吗？前提是你得听哥哥的话，不再吃人哦！”
他伸出了自己不常用的左手，可以隐藏了自己刚刚才受伤完的右手，等待着那个站在墓前凝视呆望着自己的女孩
没有回答，只有那一只小手缓缓接近了那一只递来的大手。
却没有握住，停在了半空中。
他和她的手，指尖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停顿了，再也触碰不到了。
因为那时候响起了某人心底最害怕的声音。
“很好啊，张斌，你很好啊！看来我太放纵你了，就像叶绘那个丫头一样，你们都以为我不能杀你们，你们自己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二）
半个小时前。
安静的病房里，他只好从病床隔壁的抽屉里拿出了医用的纱布，对着那个完全不理会自己伤口，却拼命在狼吞虎咽地用着自己的小虎牙啃食着自己嘴上的苹果的笨蛋女孩。
长叹一声，他本想下床的时候，才发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自己之前能站起来不过是，一时人的潜力放大后的结局。
现在的下床，自己的双腿回归到了无力重伤的状态，“噗通”一声，面朝地，狠狠地摔倒，而且脸破相了，几块碎玻璃狠狠地扎入了他的脸上，鲜血再一次横流在地上。
只是，这一次她完全没有反应了，完全不像之前少年要拿刀子捅入自己喉咙的样子，会紧张地破窗而入，现在自己摔倒了受伤了破相了，那个猫耳女孩，自己的妹妹，不过是冷冷的一个测时瞥眼，瞄了一下就不再理会了。
病房里是“唰唰”虎牙刨苹果的声音，她双手捧着苹果的鸭子坐，那个比她半张脸还要的苹果在竭力张大的樱桃小嘴上刨着。
她就这样坐在了那个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面前。
仍由飞溅出来的果汁洒在了少年脸上的伤口，发出了啊啊啊啊的刺痛声也不再会多赐予一个眼神
他，苗响，大概没想到会这样，之前认为自己的妹妹还有那么一丝人形，在自己自杀的那一刻会回心转意，强烈的视觉冲击会影响她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哪怕是一点都好。
但是，看来不是的，她救下自己另有原因。
现在他瘫倒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的牙关，脸感受着地板传来的冰冷，后背不断地不少雪花从烂掉的窗子飞入落在上面，刺激着他的神经。
这让他最感觉到寒意的都不是这些，是自己的眼前，那个双手连血迹都不愿意擦的女孩，拼命啃食着苹果，都不愿意去扶起曾经无比疼爱她的哥哥。
良久，“唰唰”的虎牙刨苹果声停下了，一根除了核就干干净净没有多余果肉的苹果芯就这样没有任何常识地扔在了地上。
那是很萌的声音，但是在此刻少年的耳里却是一月的寒霜，冷得刺入骨髓般地渗人
“大哥哥，还有苹果吗？”
她的问题不是问自己怎么样，却来问还有没有苹果
哽咽，他紧咬的牙关，最后只憋出了几个词汇。
“没了为什么不扶起我啊，猫，不，纳你之前为什么要救下我”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抬起头去看那个猫耳女孩回答的表情，但是他已经知道了，那应该是相当无所谓的表情，要不不会有这样的回答。
“因为大哥哥，你还不会死啊！”
“”
他的拳头不断紧握着，原来她救下自己不过是准从之前那个女神对她说的话，自己苗响不能死的指令，而不是因为他的自杀唤起了她该有的良知。
下一句话，她的回答，将那个少年推向了更深的无敌深渊。
“呐！大哥哥虽然我吃了你的苹果！但是纳还是饿你能不能把那个人头还给纳吃啊，你自己说过不吃的哦”
话毕，他贴着地面的视线，里面那赤裸着的脚踝背对着他，一步，小小的一步，在安静的病房里，发出了格外的清晰的“噗通”声音。
——她又要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吗
【不要】
“不要去啊！苗候！哥哥不想找不到你了！”
那一刻，是移动的视线，万物在奔跑着。
不，是自己站起来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再一次站了起来，奔跑了，奔跑在了猫耳女孩的面前，张大的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明明他知道现在的猫已经不是他认识的猫了。
他这样做很有可能会激怒自己眼前的女孩，很有可能凶性大发自己变成跟那个放在角落的人头一样。
但是他身体，他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一次再不动起来，那么就没有机会了，一切会重复，就像一个星期前，自己将变回那个和失去了她不叫生活的虚伪活着
他的脸滴着血，不断发软的双腿，几近站也站不稳的步伐，却硬撑着张大的双臂，拦在了那颗头颅的前面，挡在了那个呆滞的猫耳女孩面前。
中气不足的喘气，却最坚定地喊出了这一辈子最坚定的誓言。
“纳，不！你是候，我苗响的弟弟，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我作为你的哥哥，我有责任阻止你走错路，我有这个责任，我不允许你再吃人了！假如假如你要吃人的话，那么，线跨过我的尸体，先将我啃食干净再说！”
（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叫做纳的自己，在眼前的这个卑微的人类面前，在那一个叫候的不认识名字前，一直如水面平静的心会有莫名其妙的波动。
就像起初，那个女神叫自己去杀死人类一样，在拧断人类头颅的那一刻，自己的眼眶会发热，会有咸咸的水在眼珠里打转。
好燥热，而且好痛，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心脏却又莫名奇妙的刺痛感，只是之前躺在那个女神的怀里，那一份不安感却逐渐消失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穿着红袍的漂亮大姐姐不在这里了。而自己的眼前那个卑微的人类，连站都站不直却要拦住自己的去路。
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小腿一挪，手指并拢就能轻而易举地将眼前那个该死的人类，左胸下隐藏的红色肉块给挖出来。
做不到，此刻他却做不到，手不听使唤了，连自己的脑袋都出现了各种奇怪的幻觉与幻听。
——一个年幼的男孩为他打开了那个从来没有出去过的窗，让她看到了外面天空一直高挂着的月，原来月一直离自己那么近，从来没有被牵过手，传来了不该有的温度，还有那个模糊却又无比牵动他情丝的微笑。
——感觉好耀眼，好羡慕那样的他。
他还对他说过。
“来，猫！哥哥带你走！无论苗候是人还是妖，在我的心里都是人类啊！”
——他牵着一直被嫌弃的她的手，一起从那个窗户迈了出去，那是第一次和别人真正意义上的来到这个世界。
现在，他自己混乱的脑里，是不知道那里传来的发燥声音。
喊着那一个莫名的词汇。
“哥哥”
好烦，或许消灭了眼前的少年，就能解除这个声音。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了过去，对准了那只坚定的左眼。
病房里响起了他的带着哭腔的咆哮。
“是不是吃了哥哥，就可以不用饿了吗？那么，纳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