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这是娜塔莉倒下的声音，她的身体因为受到漆墨黑暗的影响而颤抖不已，以现在的状态，恐怕连站起来都办不到。
“你……不能……”
勉强吐出三个字，但是却表达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维尔莉特斜了斜头，稍微认真地瞥了她一眼。
“竟然还能说话？有点吃惊，但你什么都做不了。”
“……”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人类最想做的事，往往是自己最不可能办到的，就像现在你已经阻止不了我。”
“你要……干什么……”
“毁掉，把知道的、存在的、讨厌的，全部毁掉。”
维尔莉特眼中的黑暗从未有过之鲜红，这从漆黑里泛起的血红无法形容，其中有一股杀意，
“——住手，不要伤害普通人！”
娜塔莉奋力大喊，但何止是普通人，精神风暴席卷整个莫布拉城，大街上意志力薄弱的人直接倒下……除了刻意忽略和幸运的人之外，就算是魔法师都难以避免，强力的魔法师或许可以坚持得久一点，但是因为精神力更强，感觉更敏锐，也得到了更大的痛苦，最终倒下时，甚至直接死亡。
维尔莉特的魔力第一次以如此狂暴的状态出现。
虽然比起正统的魔法师晚了几年，甚至十年才正式接触魔法，但她的天赋十分不错，有个优秀的导师，加上她不知道的那个药水发挥的作用。
缩短生命的同时，也给予了她等同于缩短修行时间而得到更多魔力的成果、更快恢复的能力，而曾经的痛苦则也让她拥有了常人不可想象的精神力。
如果要算的话，现在正好是她精神和魔力最强盛的年纪。
因为是精神层面的伤害，所以表面上的莫布拉城异常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娜塔莉却知道现在的情况究竟有多么地凶险。
“住手……你不能这样……”
恍过神，维尔莉特看见她抓住了自己的脚，只是异常无力，而且还颤抖着。
或许就这样放任不管也没问题。
“我已经做了。”
“……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没有机会了。”
“我可以给你那样的机会……”
“你什么都不懂。”
维尔莉特没有任何动摇，漆黑的眼眸已经表明了少女唯一的心态。
真的有人可以理解她吗？
没有。
就连酒馆里工作的所有人都是她自己创造的。
它们可以骗过普通人，可是即便达到近乎真实的程度又能如何？
空有形体，没有生命，她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创造那样的东西？
因为她不擅长和人类交往。
曾经有一次，发布招募公告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来工作，即便偶尔会有，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那种人在工作几天之后，很自然地就会听说她是一人怎样奇怪的人，于是辞职。
但最大的原因不是这个，她很清楚的。
是这个名为维尔莉特·塞恩思波里的女孩会招致灾厄。
否则怎么会有人能够十几年毫无变化呢？就像喝下了传说中能够永葆青春的药水一样。
她已经三十几岁了吧，可是面容一直是十七岁的模样，这样怎么可能不会让人害怕呢？所以被当成吃人的魔鬼也就一点都不奇怪。
上次见到莉迪娅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只比身为姐姐的她小十岁而已，实际呢？
看起来至少要小上二十岁。
简直太过惊人，或许她真的是被诅咒的魔女，只是还没有觉醒而已。
到现在才察觉到自身的事实会不会太迟了？……不会，不，会不会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魔女的这个事实。
维尔莉特承认了。
这是刚刚下的决定，那么身为魔女，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也就不奇怪了吧。
反正世界存在是意义就是拿来毁灭的，区别只是那个过程。
既然它拒绝她，那她就毁掉它。
黑暗的地下室里，某个男人极有兴趣地拿着炼金物，倾倒入面前的器皿之中。
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所需之金……”
“所需之银……”
“所需之木……”
“所需之土……”
“所需之水……”
“所需之鲜血……”
“所需之细胞……”
“所需之药水……”
八瓶未知物融洽在一起，很快变成了新的液体。
貌似进行得十分顺利，男人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不错，兴致高盛之时，他转身，将目光投向身后跪着的三人。
“你们觉得这个怎么样？”
听见这句话，三人不禁将头颅低得更低。
埃迪·波伊尔的语气宛如痛心疾首——
“全部是属下的错，才让王您不得不暂时屈居与此，而且还是正在进行这么重要实验的时候……”
“不，应该是我的错才是，如果不是我的疏忽，让人类跑到这边的世界，就不会让王的宫殿因此而摧毁，所以全部都是阿尔瓦的错，请您责罚！”
“我也有错，王……是我将您赋予的刻章丢失，阿尔瓦那枚也是……所以加上千年前的那件事，现在十二司的刻章全部都已经丢失了。”
三人各自承认错误，没得到明确的指令之前，没有一个人做多余的动作。
这反而亚伦王感到了不悦，他现在想听的并不是这些无所谓的话。
“埃迪·波伊尔、阿尔瓦，还有伊迪丝，那种事怎么样都好，本王现在想知道这个配方怎么样，这可是关心到下一个试炼的东西，坏掉就不好了。”
“吾王的配方自然是完美的。”
伊迪丝肯定地回答，话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亚伦王将目光转向药水，不置可否。
“如果是这样当然最好，只怕一不小心弄错掉，那样会很麻烦的，本王可不想让这具身体有任何的损坏，那样很容易影响到试炼的结果。”
“王不会犯错。”
“不纠结这个问题了……灵魂不需要，换新身体的准备已经基本完成，那么距离试炼只差……所需之肉体，嗯，反正这么闲，顺便去看看那个女孩吧。”
毕竟试炼不止跟亚伦王有关而已，真正的主角是那个名为维尔莉特的女孩。
她的状态才是决定试炼时间、地点和其他各方面条件的最大因素，所以按时去看看她是件很有必要的事。
“——请务必让属下随行。”
埃迪·波伊尔忽然将自己的头低到了极致。
“不……不需要，这种事本王一人足矣。”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们只需要安分守己，本王做什么事，不需要你们担心，你们只要服从就好。”
言罢，亚伦王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这个阴冷的地下室。
曾经的秀丽庄园如今已经化成废墟。
艾德文走在残垣之间，伸手抚过断腿的木桌，触碰到的地方就染上了肮脏和尘埃。
“真是……”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阵感伤浮上心头。
如果以前发生的事情可以挽回该多好，那样的话……她就不会……
就不会……
那样。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就是已经发生的事无法被改变，身为人，知道的越多，也就越能感受到残酷的事实，也就越痛苦。
“蒂娜，你在那边的世界过得还好吗？”
艾德文深深叹了口气。却没有叹出那些藏在心底的不快。
“你又假惺惺的想干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艾德文回过头，正好看见了停步在身后的那个男人。
“欧文……”
“活着的时候不好好保护她，死后才跑来这里假惺惺的，有意义吗？”
他如此冰冷地讽刺着。
虽然话语无情，但却是在阐述着某个时常被人类忽略的事实。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不知道珍惜自己拥有的，直到失去以后才悔过，可惜到了那时，后悔已经成了最没用的事。
艾德文看了看自己的手，充盈的魔力在掌间浮动，可惜已经没有了值得他为之热血的那个人，那还有什么意义？
“嗯，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听见他这么说，欧文忽然感到怒不可揭。
他气愤地冲上前，抓住艾德文的衣领，用力提了起来。
“混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不仅知道，而且还很清楚——”
……清楚到了厌烦的程度。
“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责怪我没能保护好她的事吗？其实我也怪自己无能，所以一直想要替她做点什么，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我干掉了，可惜……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管做什么，已经死掉的人都不会复活，这就是最大的事实。
现在才察觉会不会太迟？
艾德文不知道，也很迷茫。
一直以为自己想做的事是复仇，现在看来却不是。
杀掉那个家伙有什么用？难道他到头来只是做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吗？……或许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欧文紧紧盯着他，激动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松开了衣领上的手，最后转过了身。
“……算了，今天是她的祭日，我不想跟你争讨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就这样，废墟里再次变得安静。
天空逐渐黑暗，空气变得阴冷，风吹草动，萤虫飞舞。
“唉——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看起来好像很有趣，我也可以加入你们的话题吗？”
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在废墟之外。
少女微笑着，一步一步从远处走来，靠近正在交谈的二人。
直到非常近的时候才打招呼——
“好久不见，你们两个还好吧，欧文，还有……艾德文。”
艾德文看着朝自己纯真笑着的少女，这份美丽与记忆中的面孔相重合，于是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不可置信。
“蒂娜……你……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