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居住的地方确实很简陋,但却被陆母收拾得很干净。
一张破旧的单人床,弹簧都跳起来的老旧沙发,一张四角折叠桌子既是茶几也是饭桌,墙壁的白漆虽然脱落了,但地上却很干净,没有一丝残渣。
“来,喝水吧,这是烧开的白开水,很干净健康,放心喝吧。”
庄非收回打量的目光,接过水杯,礼貌地笑笑,“恩,谢谢伯母。”
“啊,谢谢。”李学言接过杯子,垂下眼皮,盯着杯里的水。
陆母从角落拉来一张木头椅子,坐了上去,微笑着,“伢伢都没了快两年了,居然还有她的朋友愿意来看看我这老婆子,看来伢伢交了两个好朋友啊。”
“伢伢也是个好姑娘。”庄非微顿,眼神不露痕迹的瞟向一旁的陆伢伢。
陆伢伢像是没察觉庄非的视线似的,仍是叨叨个不停,一会儿想问这个,一会儿又想问那个,庄非只觉耳边像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飞似的。
那么多问题,其实只要变成一个就够了,庄非勉强扯了扯嘴角,“伯母,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恩,还行,就是没了伢伢那个臭丫头,还真有点不习惯。”陆母笑着,却像哭着,眼角不经意滑下一滴泪水,被陆母快速抹去了。
“有那个臭丫头在的时候,这里至少不会这样安静,第一开始还真是不习惯呢,不过现在好了,做些事,人忙起来,想的就少了。”
“不过说到底,都是我害了那个孩子啊,如果她的父亲不是一个杀人犯,我不是一个捡破烂的,再如果她要是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那么这一切可能就都不会发生了。”
“都是我的错啊。”陆母叹息一声,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难受的情绪蔓延至心口,直至眼眶,眼眶酸涩,泪水倏地滴落。
“妈,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才对,妈,对不起,对不起……”陆伢伢哽咽着,千言万语却也只有一句对不起可以说了。
“伯母,如果伢伢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伤心的,我想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当您的女儿,只有您过得好了,她才可以安心,对吧?”
庄非不着边际的瞥向陆伢伢,最后一句话明着问陆母,暗着是问陆伢伢。
“恩,我知道,这两年一直有一个叫S的好心人秘密帮助我,而且我还有低保金,生活总是没问题的。”
“哦。”庄非应了一声,总感觉提到那个S的时候,两个人的反应都很反常。
陆伢伢彻底愣住了,她知道李学言有时会以S的名字寄给某个人钱,但她从来不知道他寄钱的那个人居然是她的母亲。
直到离开,陆伢伢也没能回过神来。
庄非瞧着她的反应很奇怪,却碍于有人在旁边,没办法询问。
李学言忽然启口,“伢伢,其实是因为我才死的。”
李学言突如其来的话令庄非一惊,明明知道一点事却还是条件反射般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两年前,伢伢的事忽然被人在学校里传开了,伢伢在学校的生活顿时艰难了起来,言语嘲讽厌弃还是最轻的,还有的人总是作弄伢伢,我看得生气,总想帮她报复回去。”
李学言握紧拳头,双眼满是怒气,似那时的画面犹在眼前。
“可那个笨丫头居然说不要紧,反正她活的堂堂正正就行了。”李学言嘴角忽的又露出一抹极淡极浅的温柔笑容。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我还记得那天,包括那群所谓的朋友……”李学言脸上浮出一抹苦涩,而后又闪过一抹愤怒。
那时候的李学言还穿着土气的蓝色校服,但一张俊脸却是校服所掩盖不了的。
体育馆内,一群男生三两个聚在一堆,手上运着篮球,闪躲,跨步,上篮,动作如行云流水,风华尽显,虽无女生在场,却还是引起男生一阵打趣。
“学言啊,你打篮球就是运动型帅哥,我们打球呢,就是臭男生一群,果然不管什么都得靠脸啊。”
一个瘦得像麻杆一样的男生勾着李学言的肩膀,打趣道。
“那当然,谁叫我颜好呢。”那时候的李学言还是青春正好的阳关坏坏少年一枚,没现在这样沉默。
“行了,一会儿伢伢还要来找我呢。”
李学言抖落“麻杆”的胳膊,扭过身去收拾东西,丝毫没看见身后众人在他提到“伢伢”二字时的僵硬。
众人一阵推搡,彼时,李学言收拾好东西,转过身,才见众人的奇怪反应。
颇为疑惑的询问道:“怎么了,你们?”
不知谁被谁推了一把,“麻杆”一下子被推到了前面,李学言嗤笑一声,“你们搞什么?有话快点说啊,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
“麻杆”被这么一激,便也不管不顾的开口了,“这可是你叫我说的啊。”
李学言大声应了,“是!我让你说的,快说吧。”
“麻杆”最后一点顾忌也被李学言的话弄没了,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学言啊,你还是离伢……陆伢伢远一点吧。”
李学言微微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啊,你离陆伢伢还是远一点吧,他爸是个杀人犯,我看她也不会好哪去,别看她现在这样,说不定以后会怎么样呢,而且她妈又是个捡破烂的,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生活去抢劫去盗窃啊,到时候……”
“麻杆”说得顺溜,话开了口,往下秃噜就顺利了,不过他说痛快顺溜了,却没有注意到李学言越来越黑的脸色。
“够了!”
李学言厉喝一声,“麻杆”被这么一吓,剩下“说不定第一个被抢被偷的就是你”的这句话又被咽了回去。
李学言褪去了阳光气质,一双略微狭长眸子微眯,本来三分的坏坏变成了十分的锐利。
“你们知道什么?!伢伢是怎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清楚,就算陆伢伢是杀人犯的女儿,她的母亲又是个捡破烂的,但那又怎样,她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所以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诋毁她!给我记……”
门口的门发出异响,半开着的门缝露出熟悉的衣角,李学言一惊,心中暗道:坏了,不会是那个笨丫头误会了吧。
李学言抱起书包,就往门外跑去,临离开前,极具威慑的一眼瞥过众人,然后忙跑着去追陆伢伢。
李学言追着,陆伢伢跑着,仍平李学言怎么在后面叫喊,大半的声音都被吹散于风中。
“伢伢!笨丫头!等等!你听我解释啊!”
陆伢伢仍是跑着,虽然她比一般女生运动神经好一点,体力也不错,但怎也跑不过男生的,更何况是善于打篮球的李学言。
李学言追上了陆伢伢,忙着喘匀气,“笨丫头,你、你跑什么,累、累死我了,你、你听我跟你……”解释啊。
身子被人猛地推开,眼睛成了摄像机,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无数倍的放慢,那个被撞飞出去的身影就在眼前缓缓的划过一道弧度。
耳边传来一声重响,伢伢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鲜血渐渐从她的身下流出,晕染开来……
“那一幕,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因为愧疚,我用S这个名字秘密资助伢伢的母亲,就是想让我心里的愧疚少一些,可是为什么那个名字还是在心里呢。”
李学言的眸中满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