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非随口又接了一句,“哦,那他现在是还在上学吗?多大了?”
赵余海握着镜框的手却是一紧,好半晌儿才出声,那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我儿子他,他已经、不、在、了。”
庄非一愣,“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很抱歉提起了您的伤心事。”这个少年已经不在了吗?不过我到底在哪里看到过他呢,很眼熟啊。
庄非试探性的询问道:“…不过我能问问您的儿子是怎么去世的吗?”
赵余海勉强地笑笑,摇摇头,“没事,庄小姐你不用道歉的,这都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了,我儿子他,他是从楼上掉下去,送到医院的时候,抢救无效,便就那么没了……唉。”
一句话说的尤为艰难。
“哦,原来如此啊。”一年半前,我那个时候还在当警察,是在哪个案子中见过他吗?还是在他成为鬼之后,偶然撞见过?
庄非想了一圈没答案,也只好略过了这个话题。
庄非扫视着屋子,注意房间里几乎没有女人的东西,竟是男人和婴儿用的东西,着完全就是一个单身男人又带着孩子的家。
没有妻子吗?
庄非又近前了几步,不期然瞥见床头柜旁的一个小角落里隐隐有一节红色的东西露了出来,庄非俯下身子,接着那节露出来的红绳,将整个东西都抽了出来。
这是一条项链,一条普通到随手就可以在商场购物时,消费到一定金额,就免费可以赠送的那种木头坠子加红绳的项链。
但令庄非注意到的是,这根再普通不过的项链也让庄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赵先生,这个是?”
赵余海看了过来,先是一惊,后是一喜,“这个不是我送给小川的第一件礼物吗?怎么会掉在这里了,怪不得我上次怎么找也没找到,原来它在这里躲着呢。”
庄非微怔,“你说这是你儿子的东西?”
赵余海点点头,不解,“恩,怎么了嘛,庄小姐?”
挡在庄非面前的迷雾终于被吹散了,怪不得她觉得那个少年眼熟,因为他就是初中时期的少年赵延川。
姓赵,小名小川,还有那条红绳项链,庄非不止一次在赵延川跳楼的时候看见过。
这下就都对上了。
这屋子里几乎没有没有女人的东西,那赵延川的母亲去哪里了?
庄非眼珠微转,“赵先生您的妻子去哪了吗?我想必您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赵余海眸中浮现出几丝怒火,鼻孔放大,嘴唇仍紧绷着,这是愤怒却还极力压制的表现,庄非不禁微眯了眯眸子。
“那个女人,我就当她死了!如果不是她,小川怎么会出事。”
这句话意思很多,庄非眸子划过一道暗芒,赵余海的脸颊升高,嘴角下撇,这是悔恨的表现。
赵余海说完这句,又加了一句,“那个女人要不是对小川那么坏,小川就不会搬到外面,那他也就不会出事了。”
这句话说的有些急切,像是补救上面一句话似的。
庄非极快的蹩了蹩眉,不语。
眼神偶然扫到阳台的一个角落里,视线微顿,那是一个小孩儿,身体透明若隐若现说明他是一只鬼,而且还是一只执念之力快要完全消散的鬼。
所以在客厅的时候云婆几乎察觉不到这只小鬼的气息。
庄非和因闻到鬼微弱气息而站在房间门口的云婆,对视了一眼,眸中交流似道:找到了。
庄非瞟了瞟身后的赵余海,示意让云婆把人带出去,云婆了解的点头,扭过头对着赵余海,清咳了几声。
“赵先生,找到了,不过需要您避让一下,我们和‘鬼神’交流的时候不能有旁人在场。”
“哦哦,那我这就出来。”赵余海忙不迭出了房间。
云婆将房门关上,走过来,低声对着庄非说道:“怎么?你看到了,是什么鬼。”
庄非点头,“是个小孩儿,我和他谈谈,看看能不能让他离开。”
“恩恩,你去吧,我正好休息会儿。”云婆说完,倒是一点不客气的直接在床上坐了下来。
庄非嘴角微抽也不理她,径直走了过去,小孩儿明显一惊,刚刚两人的谈话他已经听见了,但没想到这个人好像真的能看到他。
而且听他们谈话,是要将自己赶走。
见到小孩儿表情很是害怕,庄非停了脚步,蹲下身子,脸上清冷渐褪。
“我能看见你,但我不会伤害你,你过来我们谈谈?”
小孩儿胆怯的瑟缩了一下,庄非见状,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真诚和善一些,微笑着,轻柔的道:“我真的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弄哭那个小婴儿呢?”
“我…我没有弄哭她,我、我只是想和她一起玩。”小孩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和委屈。
庄非的话里带了一丝引导,“能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
小孩儿一身破破烂烂的旧衣服,小脸上满是黑漆漆的灰尘,但他的一双眸子清澈透亮,灵动有神。
“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都相继得重病去世了,没有亲戚愿意收养我,我就只能一个人在街上流浪……”
小孩儿叫孙晖,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但有一天他们家的生意破产了,父母性格越发暴躁,后来竟拿他出气,动不动又打又骂。
后来,一个年初去了,另一个年中也没了,亲戚们抢着挣房子挣遗产,孙晖倒是没人要了。
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在街上流浪,饿了就捡垃圾桶,渴了,就直接喝雨水,也不管会不会伤害身体。
直到有一天,他忍不住偷东西的时候,却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因为没有药,就那样感染,人便孤零零的离开了人世。
云婆听完庄非的转述之后,整个人瞬间化成了新一代哭包,眼泪汪汪止也止不住,揪着庄非袖子就要往脸上抹。
庄非冷着脸将袖子抽了回来。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死了,不过我觉得死了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担心再会被饿死冻死啦,嘿嘿。”
庄非皱眉,“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街上晃,也没人能看到我,不过诶,那个小婴儿居然能看到我,所以我只能找她玩了,不过她好像不太喜欢我,每次我一逗她她就哭。”
小孩儿恹恹的低垂着头,一双大眼睛满是失落,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狗一般。
庄非垂眸,因为寂寞,所以才会逗弄一个连话也不会说的小婴儿吗?
那我呢,又是为什么能拥有看到鬼神的力量呢?我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寂寞。
“小非非,小晖又说什么了吗?你快点转述呢。”
庄非回过神,将话转述给云婆听。
云婆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小晖啊,小婴儿本来就很容易哭得,不是因为不喜欢你。”
小孙晖呆呆的,看向庄非,“诶,是这样吗?”
庄非点点头,言语简洁,“恩。”
小孙晖脸上露出欣喜,“原来不是讨厌我啊,我以为她和那些人一样讨厌我,不愿意接近我,因为我的身上很脏。”
庄非眸中一暗,很认真的道:“不会。”因为什么都不懂的婴儿远比那些已经被染了上颜色的小孩要好得多。
还记得那时候,所有人都不愿意接近自己,因为自己的母亲是捡破烂的,身上和母亲一样是脏的,即使穿的很干净也是脏的。
“小晖,你有什么希望实现的愿望吗?”
“愿望?”
庄非点头,“恩,愿望,你说出来我帮你实现。”
“那…我想吃炸鸡也可以吗?”小孙晖满眼都是渴望。
庄非有些为难,鬼是不可能再接触到事物的,更不可能吃东西,至于附身,那更不可能的。
小孙晖似看出了庄非的为难,眸子暗了下来,“不可以吗?”
“可以。”虽然要费些力气。
小孙晖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
庄非力竭的靠在炸鸡店的椅子上,脸色苍白活像被人吸干了血似的,简直比之前庄非足不出户时还要惨白。
云婆端来一杯可乐,放到庄非的面前,一脸的担忧,“小非,你还好吗?都叫你别逞强了,你前些日子才受的伤,今天又耗费这么大的灵力,你想把自己玩死吗?”
庄非拿过杯子,喝了几口,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你没别老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云婆欲言又止,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你还是注意一点吧,毕竟是你自己的身体。”
庄非随口应了一声,“恩,我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别再逞强了。”
庄非虚应一声,“恩,你先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云婆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小小的炸鸡店里,顿时安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