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是官道，那对母女只要不停下马车，直到上了官道，就会安全了。
庄非松了一口气，偏头瞥向小易和烟火。
他们那边的情况看起来更凶险，小易的手臂被人砍了一刀，鲜血浸湿了外衫，烟火狼狈地躲闪，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庄非咬牙，挥舞着刀，艰难地向那边一步一步挪着。
忽然左边挥来一道明亮的刀刃，庄非一惊，反射性地举刀格挡。
但奈何对方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庄非手臂一麻，刀差点脱了手，人亦踉跄后退，撞上身后的树干，方停下来。
庄非猛然抬头，周身的紧张度顿增，因为眼前这人正是这群山贼的领头。
那领头嘴角挂着邪笑，开了荤腔，“哟，还有个会武功的女人呐，有意思，跟我大爷我回去当压寨夫人吧，大爷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话落，他嚣张的哈哈大笑起来。
“凭你，也配。”
庄非平淡无波的眸子似不含一丝情绪，语气淡淡，但她嘴角那抹明晃晃的不屑弧度却灼伤了领头的双眼。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不已。
“够味，”领头狞笑着回道，“这样的女人征服起来才有意思。”
庄非冷冷瞟他，钳口不言，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
领头冷哼一声，直接挥刀迎了上来，庄非不惧，上前和那领头斗在了一起。
不过庄非纵使有格斗底子，这具身体的体质还是太弱。
而且上次她又生了病，身子更加虚弱，对上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周围还有一堆小贼，她的胜率极低。
一次又一次的兵刃相接，庄非的手臂越发无力，却仍死死地咬牙硬抗。
恍然间，她有了一个错觉，手中的刀好像随时会脱手而出，下一刻，她便会被擒住一般。
严密的防守因为疲累，终于出现了漏洞。
领头山贼眼神一厉，抓准机会，一刀挑飞了庄非的武器。
庄非手臂全麻，又失去了武器，面对刺过来的刀，放弃地闭上了双目，但预料之中的刺痛并未传来。
一股滚烫的粘稠液体喷到了脸上，顺着脸庞缓缓淌下。
庄非眼皮轻颤，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脸庞，轻轻一捻，指尖粘粘的，一股强烈难闻的铁锈味飘进了鼻尖，不容忽视。
不敢置信地瞧着眼前那人如山一般挺直高大的背影。
是小易。
是他挡在了自己身前，山匪的刀刺进了他的肚子，庄非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流了一地的鲜血，强烈刺激着庄非的眼球。
嘴唇翕动，张了又张，却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
倏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另一幕画面。
阿臣也是这样挡在她的身前，毅然决然，他逆光站着，背影高大修长，满地不是鲜血，空中飞舞流萤。
她惊慌，迷茫，恐惧……
“原来云想的那句话不是指朱三，而是指小易。”
庄非凄苦的轻笑。
小易仰面倒下，庄非大惊，不顾手臂的麻木，急急上前一步，任由小易倒在了她的怀中。
受到冲击的庄非差点倒下，幸好身后还有一棵树撑住了两人。
时间顿然停住，打斗的山贼，即将砍在烟火身上的刀，山贼的领头，晃动的树叶，飞舞的鸟儿……
庄非浑然不理，费力地抬手拥住了小易，嘴角露出了一抹满足的苦笑。
下一刻，周围所有场景开裂，碎成一片片的照片，由边缘开始一片接一片地消失。
庄非瞥见的最后一个碎片是烟火眼角带泪的惊恐表情。
一片混沌黑暗，庄非的视野仅有五步。
她愣愣地抬头，小易的脚藏在了黑暗中，但他腹部衣服上沾的大片血迹，却仍无比清晰地映在了庄非的瞳孔上。
庄非垂下眼皮，额前的碎发遮挡了她大半张脸，偶然露出了一只眸子，藏着温存的悲戚。
踏踏的脚步声于混沌中传来。
庄非恍若未闻，仍愣愣的。
“小非，这样脆弱的你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个男人就对你那么重要吗？失去了他，你竟然颓丧到这种地步。”
一道似夹杂着些许愤怒的慵懒男声传来。
庄非抬起头，迷茫地看向声源处。
黑暗中，一个人锃亮的皮鞋尖头闯入了五步之内的明亮处，庄非的眸子渐渐恢复清明。
这声音有些熟悉……庄非怔怔的想。
哒哒——
那人全部暴露在了明亮之下，庄非仰头看他，光线打了下来，她不适地半挡着，等彻底看清了，一愕。
嘴唇轻启，“怎么会是你？”
那人轻笑，反问，“怎么不会是我？”
庄非眸光微闪，刹那间，一切场景匆匆划过脑海，阿臣的死，“天使”，那天法庭之上救刘少峰的那个黑帽男，南城大学……
一切的一切都连在了一起。
电光火石，庄非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却最有可能是答案的可能。
“你就是‘天使’的制造者！”
那人唇角微勾，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似是而非的轻叹一声，道，“小非，你确实很聪明。”
庄非眸光微暗，一瞬间，如潮般的情绪漫上来，渐渐淹没了她，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淡淡的，好像惊讶，却又带着点点嫉恨。
许是不知所措，庄非最后只是一字一顿淡淡道，“果然是你，薛、轶、宁——薛教授。”
薛轶宁微眯眸子，语气中带了几分威慑。
“你这语气听起来不是很惊讶啊，你早就知道了？是因为你怀中的那个男人吧，我听说叫周一臣？”
“当年是你杀了他弟弟，又害得他变成了植物人？”
庄非压抑着怒气道。
薛轶宁耸了耸肩，不可置否。
庄非咬牙，“你制造毒品‘天使’，你不觉得伤天害理吗？”
薛轶宁笑了，像是觉得什么很可笑一般笑了，最后渐渐化成了大笑，是错觉吗？庄非听出了苦涩、痛苦。
停了笑声，薛轶宁反唇相讥。
“你觉得什么事是伤天害理的，制造毒品，no，毒品是他们自愿服下的，我只是在帮助他们做个去到天堂的好梦。”
庄非冷哼，反驳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薛轶宁扯了扯嘴角，冷笑连连，“强词夺理，哈，你可以去问问那些吸毒的，是谁逼他们的吗？不，是他们自愿的。”
“自愿？不，不是所有吸毒者第一开始都是自愿的。”
庄非心里承认有些人确实承受不过诱惑坠入了毒品的漩涡，但并不是所有人，假如这个世界没有毒品，那些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薛轶宁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庄非的内心，一语中的。
“毒品依附人，人依附毒品。只要有那些吸毒的人在，毒品就不会绝。而我只是其中一个比较聪明的人，选择了成为掌控者，而不是被掌控者。”
庄非无言，不是说不过他，而是放弃了拯救他，薛轶宁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的浊气似带走了一切负面情绪。
庄非恢复了冷静，定定询问，“锁魂轴也是你搞出来的吧，你现在是在帮丰子腾做事吗？”
“这条你猜错了，我跟丰子腾只是互利互助的合作关系罢了。”薛轶宁漫不经心地摇晃着一根手指否认道。
庄非还想劝他，毕竟丰子腾是个灭灵师，而薛轶宁只是普通人。
“丰子腾狼子野心，你跟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薛轶宁不屑地扬了扬嘴角，语气中弥漫了嚣张的味道。
他不以为意地道，“虎？谁是虎还说不定呢。”
庄非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又或许她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薛轶宁的真面目。
倏地，点点萤光以不容拒绝之势闯进了庄非的眼帘。
她一愕，猛地垂眸望去，只见小易，不，阿臣伤口处的血迹化作了蓝色的光点，慢悠悠地向上漂浮。
一股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她。
那些光点是阿臣的灵魂碎片，果然，那一击还是伤到了阿臣。
如果任由光点散溢下去，那么阿臣的灵魂会彻底以分散的形式被封锁在画轴中，永远永远离不开这里。
薛轶宁仿佛是看戏的客人，不知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嗤笑一声。
用戏谑的口气说出一句句残忍无比如刀子一样锋利的话，“消失，开始了吗？接下来，他会一点点地逐渐消失，而你却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