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将他一推，大喘着气，抬起头，看着江厉玄。
江厉玄只是一动，回望着她。
外面的夜色渐浓，但是再浓，都浓烈不过面前的这双瞳孔。她光是盯着都已经快要陷入里面，彻底淹没……是，她害怕，她当然承认自己害怕，只是不愿意和他承认这一点罢了。
“看看……”江厉玄轻笑一声，伸出手，指尖在乔西微的脸庞上方轻轻晃动了一下。
乔西微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退了，只能僵着身子等着江厉玄的动作，那只修长的指节最终落在她的鼻尖时，她还是闭了眼。
“有血有肉，有恐惧有不安，为什么就是没有愧疚呢？”江厉玄低声发文，声声嘶哑，声声魑魅。
“我为什么……要有愧疚？”乔西微不觉便被他带了话头。
她什么都不知道，关于那件事情的所有记忆都没有，没有一个人目击了现场，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所有人就是能够理所应当地将责任都推到她的头上？
江厉玄的表情再一次变动一下，盯着乔西微表情里的痛苦和抗拒，半晌，手指轻轻移开，后退了一步，嫌恶地甩了甩手。
乔西微靠在墙上，微喘，尽管没有大动作，但是她已经感到疲乏。
“父亲让我带的话，这一次是诚心邀请，他们为了你的到来应该也做了很多准备。”乔西微顿了顿，脚步开始往门口移动，似乎是担心江厉玄再一次发疯将她攥住。
江厉玄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嘲讽意味十分明显，即使没有说话，乔西微也能接收到那个眼神传递过来的讯息--所以呢？
乔西微艰难地在这种低气压下再次开口：“所以……你去不去？”
她的手指已经微汗。只要有江厉玄在的地方，一定会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她等着他的回答，很久之后，恍惚周围已经没有了动静，咬咬牙，抬起头，却正好看见江厉玄反手关门之后翻飞的袖口。
她一愣。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江厉玄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乔西微一直等到了下班时间，才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约了陶钱钱一起去挑选礼物。
“喂，你说你选这些干什么？难不成你还真的要去你那个后妈的生日宴会啊？”陶钱钱一边看着玻璃台里配合灯光闪着光的首饰，一边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就不怕她在生日宴上给你个毒苹果？”
乔西微忍不住笑了一声，转头看着陶钱钱的娃娃脸，摇头道：“不想去能怎么办？去了麻烦，不去更麻烦，我还是选择活得轻松点。”
她说完转头，指了指玻璃柜里的一个翡翠镯子，对着导购道：“麻烦把这个包起来。”
“你疯了？送这么好的干嘛？她看你和看仇人似的！你以为她会戴啊？”陶钱钱伸手一拦道：“你要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可以考虑投资一下我。”
“回报率太低。”乔西微假作打量了陶钱钱一眼，下了结论。
“喂！”陶钱钱大笑着去掐乔西微的脖子，手指穿过她的发梢之后突然一顿，“新染的颜色？挺好看的。”
乔西微示意导购将镯子包起来，转头接着话题道：“不管她怎么看我，我终究还是姓乔。”她说这句时，眼里一暗，想到了乔炎生，嘴角的笑容有些僵滞。
“她现在还是坚持认为你杀了乔子妮？”陶钱钱看了乔西微一眼，继续道。
“事发的时候只有我和乔子妮，我又什么都说不清，这么久了找了那么多医生，花了那么多冤枉钱，都不知道记忆丢失的原因。与其说是她认为事情真相是这样，不如说是事情的真相只能是这样。”乔西微将卡递给导购，嘴唇轻抿。
陶钱钱也一时沉默了。也是，从一年前乔子妮车祸之后，乔西微的境况就更加不好。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顾月真冲着乔西微大声吼叫的场面，不停地念叨着杀人犯，崩溃大哭和撒泼……现在两人的关系应该也没有缓和到哪里去？去了顾月真的生日会，免不了又是一顿羞辱。
“我还是想劝你别去。”陶钱钱伸手将乔西微的手腕一握，道：“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是极尽羞辱。我不在你身边不放心，除非你把我也带上了。”
“带上你？”乔西微接过小票签了字，又提起了装着镯子的袋子，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眼神这才认真停留陶钱钱的脸上，“带上这种宴会杀手去和顾月真抬杠，然后掀了她的生日会，最后潇洒地留下两个背影和满地狼藉——你是这个意思吗？”
“行了！”陶钱钱笑出声来，咬牙切齿地看着乔西微道：“我不和你贫嘴，说也说不过你！你说你要是面对江厉玄的时候也能这么尖牙利嘴的，我从此就管你乔西微叫奶奶。”
“那太好了，我没有这种不孝孙女。”乔西微的眼神一动，转身朝着大门口走去。
陶钱钱敏感地嗅到了乔西微想要逃避话题的情绪，立刻跟了上去道：“你别躲着我！你说到江厉玄就犯怂……那这一次江厉玄会和你一起去吗？你那个亲生父亲应该会想尽办法让你带他去吧？”
乔西微请叹了口气，停在了店门口。
橱窗里倒映出对街的灯光，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的夜幕也开始渐渐低垂。周围的夜色已经被灯光的亮度给驱散，但是死死压在她心里的阴云还没有一丝消散的迹象——车祸、流言、冷眼、指责、唾弃、辱骂……从那场车祸中衍生出的每一个附属品，都足够置她于死地。
她试图闭着眼睛仔细回忆关于那个事件的每一个细节，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哪怕是一秒的画面也没有出现，整个记忆像断片了一样，前后都记得，却衔接不上。
她晃了晃脑袋。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陶钱钱停下脚步，有些紧张地看着乔西微。
乔西微一睁眼就看见她放大的圆脸，下巴有些微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定在自己的眼底，不禁笑了出来，“陶钱钱，你每天扎个丸子头穿背带裤踩布鞋，网管能让你进网吧吗？”
“我这是风格！”陶钱钱挥着拳头在乔西微面前晃动着，“你不知道因为这张脸我吃过多少亏啊！就因为这张脸还限制了我的熟女心！我也想穿高跟鞋啊，但是一踩高跟鞋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要我我也看着，没见过偷穿妈妈高跟鞋的小女孩都这样，正常。”乔西微凉凉道。
“我没有偷穿妈妈的高跟鞋！乔西微！绝交！绝交！你丫不也一米六吗！我们站一起……”陶钱钱的目光移动到乔西微巴掌大的瓜子脸上，将后面“不也一样吗”的话给咽下去了。
确实不一样……为什么一样的身高，放在乔西微那里就是娇小动人楚楚可怜各种风格都可以驾驭？放在她这里就是未成年？
乔西微笑着将她的脖子一勾，揽了过来，边走边道：“好了，去吃饭。”
陶钱钱翻了个白眼，“你请客，作为对我幼小心灵伤害的补偿。”
“好。”乔西微笑着道。
陶钱钱看着乔西微心情似乎不错，立刻又追问道：“江厉玄到底和不和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乔西微看着前方答道，似乎是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陶钱钱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道：“我也觉得那个公子哥是不会去的，你们结婚一年了，不都跟互相丧偶了一样分居两地……啊，抱歉，说错话。”她笑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乔西微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架着陶钱钱的脖子突然重了些，微笑道：“你知道得不少嘛？”
“行行行我不说了！”陶钱钱立刻认输，大叫着往前冲去，边回头看着乔西微吐了吐舌头，扭扭屁股，挑衅地一溜烟往前跑。
乔西微看着她跑去的方向，肉突然一疼。那家店……可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