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准回到府中,便去求见了夏伯渊。
夏伯渊在自己妾室的院子里,这院子常年只有一个婢女服侍,素日想要通传个事情,送个膳食,只有拉动门外的一个绳索,里面的会有铃铛响起的声音,那婢女才会从院落深处走出来,衔接外面与寝院的联系。
夏准来到那妾室的院门外,深深吸了口气,他不知道爹爹到底在这院子里养了个何样的女人,只有那晚夜色里模模糊糊看了一眼,只见得到大概的影子,却不曾窥得真容,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女人,到底是爹爹从哪里弄来的?
铃铛响过几声之后,里面的婢女很快就出来了,门开了一条细缝,那婢女对夏准弯了弯身子,微微一笑。
“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本公子求见。”夏准皱了皱眉,他每次来这里,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婢女得了令,回身往里去了。
过了会儿,夏伯渊着便服从寝院里出来,见到夏准仍是板着面孔,“夜深如此,有何事急着求见?”
“我今日去了白郎中府上。”夏准开口便道。
夏伯渊挑了挑眉,不明白夏准为何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而后他问道:“音儿在白府又闯祸了?”
听爹爹如此相问,夏准叹息了一声:“爹爹您能想到的就只是音儿闯祸吗?”
“她除了闯祸还做做什么?”夏伯渊冷声说了一句。
“音儿聪慧活泼,她并不想闯祸,她只是对所有事情太好奇。”夏准忍不住为夏余音正名。
夏伯渊仍是板着面孔,却没有再说什么。
“您有想过音儿的婚姻之事么?”见爹爹不再说话,夏准又问道。
“音儿的婚事是要皇上指婚的,为父如何想重要吗?”夏伯渊看了看夏准。
“若小妹有意中人,您大可向皇上进书,让皇上成全,念你常年驻守边疆,劳苦功高,皇上定会成全的。”夏准心里有些怨气了,果然,爹爹从来未曾为夏余音的终身大事考虑过。
“二皇子此次来,不是说已经带了皇上的旨意来吗?”夏伯渊此时已然将夏余音看做是二皇子的人了。
“可是小妹,她并不喜欢二皇子,而且爹爹,您可曾想过,音儿的性子自由活泼,她如何能适应皇家那么多的束缚于规矩?嫁给二皇子,会毁了音儿的。”夏准早已将未来看得分明。
夏伯渊凝眉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你的意思?”
“趁二皇子还未来到燕城,将音儿嫁给她的意中人,生米煮成熟饭,二皇子也回天无力了。”夏准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夏伯渊。
“音儿的意中人?”夏伯渊有些疑惑,他倒不是自己的女儿何时竟有了意中人。
“白郎中,白居仁。”夏准肯定地说道。他是真的以为夏余音喜欢白居仁。
“胡闹。”夏伯渊打断夏准。他并非是觉得白居仁不好,而是觉得夏准这么大的人了,身为一个副将,思虑事情却如此草率,不禁有些恼火。
“为父在边疆驻守多年,天高地远,皇上对我本就有些忌惮,将音儿许配给二皇子,不过是稳固我们夏家对朝廷的忠心,你若私自将音儿嫁了,岂不是让皇上对我们夏家更存猜忌之心?你如今身为边疆守卫大军的副将,遇事如此鲁莽,往后如何能统领大军?”夏伯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有力。
夏准低下了头,想了想,还是不服,“那就任由小妹嫁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眼睁睁看着她不幸福?”
“你如何便知音儿就不幸福?即便是不幸福,那也是她的命,为了将军府上下,舍她一个不算舍。”夏伯渊虽然是一个父亲,却更是一个将军,他处理事情,不会从小情小爱出发,他从来只顾大局。
“爹爹。”听到自己的爹爹说出如此冷漠绝情的话,夏准简直又失望又痛心。
“你身为夏家长子,往后遇事要从大处着眼,夏家子女众多,若因音儿而连累将军府上下几百号人的性命,你,可曾想过?”夏伯渊的声音更加严厉了,“况且,你以为将音儿许配给白居仁,他们便会有好日子过吗?皇上会派大内高手追杀他们,他们永无宁日。”
夏伯渊字字戳中要害,夏准终于没了声音。
“你回去反省下,往后若是再如此冲动,你这副将也不用做了,去军营做士兵再多磨练些时日才好。”夏伯渊说完,甩袖而去。
只余夏准站在原地,心痛,茫然,震惊。
夏余音一桩婚事,竟有如此大的牵扯,之前,他果真想的太简单太片面了。
但是想到夏余音,夏准的心还是不能平静,他最疼爱的小妹,往后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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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夏余音未曾睡好,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竟然要嫁人了?嫁给二皇子?婚姻之事,如此快地涌到面前,令她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而且,她很肯定,她不愿嫁给二皇子。她对二皇子的感情,与对大哥夏准的感情差不多,二皇子虽然为人阴晴不定,但是对她一直很好,故而,她也就不计较他的那些霸道与阴狠。
但是嫁给他,万万不可以。且不说二皇子已有一房正妃和一房侧妃,即便他尚未婚配,她也不愿,虽然她并不懂何为爱情,但是她知道,她不愿意和二皇子一辈子在一起,这应该就是不爱吧?
夏余音在床上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也不知何时,实在是困了,才昏昏睡去。
翌日,夏余音迷迷糊糊地起床,精神明显有些萎靡。
白居仁没有去城里,反正那些事他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有手下人做就可以了。他留在府中,一来是打点往中原运的药材,二来他有些担心夏余音,这丫头昨晚明确表示自己不愿意嫁给二皇子,这一夜,定过的煎熬吧。
想到这里,白居仁有些责怪自己不该过早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夏余音。但,她迟早都要知道的不是吗?或许早点知道,想想该如何应对,会更好?
白居仁一向有条不紊,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有些乱了方寸。
“昨夜未睡好?”等夏余音从屋子出来,见到她有些萎靡的神情,白居仁沉声问道。
“嗯,”夏余音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我想了一晚,觉得我不能嫁给二皇子,我只拿他当哥哥一般看待。”
白居仁的心痛了一下。那该如何?此事并非是夏余音不想嫁便可不嫁的……白居仁可以抛下一切带夏余音走,但是白居仁并不像夏准那般冲动,他知道夏余音逃婚的结果,将军府上下定会受牵连的。
如何才能寻得一个两全之策呢?白居仁昨夜也是未曾睡好,思考了一夜。
倒是寻了一个法子,只是太过冒险,白居仁还没想到要不要将这个法子说给夏准听。
“白哥哥,你今日陪我去丰水村吧。”想了想,夏余音竟然想要去丰水村,去看一看那个农夫,不知为何,她很想让他知道她被指婚的事。
听到夏余音要去丰水村,白居仁有些无奈,此时此刻,夏余音能想到的事,竟然是去见那个农夫?
“白哥哥你答应我吧,我心情真的很不好。”夏余音苦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白居仁。
白居仁心里一软,点了点头。
夏余音的眼睛里这才重新有了光亮。不知为何,想到那个农夫,夏余音就觉得又有趣又快乐。
用过早膳,白居仁骑马带着夏余音去了丰水村。
因为打算去去就回,白居仁没有带家丁,也没有带翠儿。就只有白居仁和夏余音两个人。
临离开时,秋燕在府里静静看着白居仁和夏余音共骑一马,眼神黯然。白居仁和夏余音似乎感情越来越好了,昨儿个,夏准又来过,为何呢?会不会是与白居仁商谈娶亲之事呢?
秋燕胡思乱想着,而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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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仁骑马带着夏余音,很快就到了丰水村。
几日未来,庄稼又长高了许多。
萧统的家还是老样子,这几日夏余音一直未曾露面,萧统反倒有些奇怪了。闲下来时,他会暗暗地想,也不知那个小丫头那晚回去之后如何了?莫非是在露天里受了风寒,病倒了?
之后,萧统往将军府送了一次菜。他竟然希望能从膳房这些下人的闲聊里,探听到夏余音的一些近况。
意识到自己常常会不知不觉想起夏余音,萧统便有些恼火,不由觉得夏余音真的是个麻烦。
麻烦虽然是麻烦,但萧统也不得不承认,他并不讨厌这个麻烦,还莫名觉得夏余音挺好玩的,那样一个快乐到没心没肺的女子,简直少见。
所以,当夏余音再度来到他面前时,萧统有些意外,他正在地里侍弄菜苗,看着夏余音往他身边跑过来,有那么一刻,他是开心的。
而这开心很快就让他生生压了下去。他为何要开心,夏余音对他来说,可是个麻烦呀。不讨厌的麻烦,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