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觉得自己如婴儿,世间万物对她来说一片空洞,她需要重新认识自己,认识身边的这个自称是她夫君的男人。
想着,她又觉得头痛不已,不由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我已吩咐膳房炖了汤,一会儿多用点膳,调理几日便好了。”见沈初颜一脸忧虑,白锦年在一旁说道。
沈初颜点了点头。
晚膳做的很可心,竟然都适合沈初颜的口味,她喝了汤,又喝了粥,吃了点菜,这才觉得身子有些力气了。
而后,她在屋子里慢慢踱着步,让双腿适应行走。
一会儿进来一个婢女,见到沈初颜,急忙施了一礼,“夫人,您何时要沐浴跟奴婢吩咐一声,水一直给您热着哪。”
沈初颜这才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听说她躺了半月有余,该有多脏?
“我现在就要沐浴,赶紧去准备吧。”沈初颜吩咐道。
婢女听了,急忙应了,转身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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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颜沐浴之后,换上婢女拿来的寝衣,而后走到窗边,微微打开一个缝隙,看了看外面的景象。
远处夜色很黑,而院子里,大门处挑着两盏灯笼,回廊下也挂着灯笼,将院落照出光亮,让人觉得温暖。
正愣着神,沈初颜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她醒过神来,扭头看着白锦年,她对他的拥抱有些抵触,因为他给她的感觉还是陌生的。
白锦年自然感觉得到沈初颜的僵硬,他越发温柔了,“你我原本就是如此恩爱。”
沈初颜不由觉得有些难堪,过去再恩爱,但她都不记得了,她也觉得有些愧对白锦年,他要面对一个这样的自己。
“我的娘家在哪里?”沈初颜问道。
白锦年缓缓回道:“你,是个孤儿。”
沈初颜听了这话,眼睛不由黯淡了下去,真的有种独立于世的感觉,她不记得过往,而这个世上她又没有别的亲人,只有眼前这个眉眼好看的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想着,沈初颜轻轻靠在白锦年身上,“我何时会记起往事,总是如此,我有些害怕。”
“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一直。”白锦年拥着沈初颜,柔声说道。
沈初颜再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那份心慌仍是淡淡弥漫着,为何,她有对他如此温柔如此用心的夫君,她还这么不安呢?
夜里,沈初颜上了床,白锦年也上了床,沈初颜虽然有些抗拒,但是想到他们原本是夫妻,也就没有说什么。
睡觉的时候,白锦年将沈初颜拥入怀里。
而沈初颜却感觉不安,她不大适应被一个男人拥在怀里睡,所以,过了片刻,她转过身子,和白锦年微微拉开一段距离。
白锦年没有勉强她,只在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安慰自己,她刚刚醒过来,对一切还很陌生,这种反应很正常,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有余生那么长的时间等着你爱上我,不爱也没关系,你在我身边就好。”白锦年在心里暗暗说道。
翌日,沈初颜醒来,感觉身子比昨儿个有了些力气,用过早膳之后,她让婢女拿来披风围着,而后出了房门。
白锦年见了,没有说什么,也跟着出了屋子。
二人一前一后,在院子里走过。
走了几步,沈初颜站住,四处望了望,这座宅子坐落是山脚下,三面环山,非常安静,甚至是荒僻。
她对这里完全是陌生的,不知为何他们会住在这样一处宅子里。
“这里离城邑有多远?”沈初颜问身边的婢女道。
“回夫人,这里离最近的开山镇也要十多里,你若是需要什么便尽管吩咐,府里家丁骑马脚程快,一去一还,一日功夫便足够。”那婢女清脆地回答。
沈初颜不由看了看这婢女,“你叫什么名字?伺候我多久了?”
“回夫人,奴婢贱名小珍,自您嫁过来便是奴婢服侍着您,已有一年多了。”小珍流利地回道。
说完,小珍不自主地看了看后面跟着的白锦年,见白锦年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仍是微微低着头,带着笑意跟在沈初颜身边。
这宅邸,除了沈初颜住的那一个院子完好,其他的院子都有些破落之象,府里的下人也极少,一路上,没有见到家丁,只见到一个端着木盆准备浣洗衣物的婆子。
“为何这宅子如此萧条呢?”沈初颜不由有些疑惑,“好似空了许久一般。”
“这是祖宅,地势有些偏,有些院子空的久了,年久失修,的确有些破落,待来年开春,我会着人来将这些屋子重新修葺一下。”听了沈初颜的疑问,白锦年急忙走到她身边,解释道。
沈初颜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沿着青石板的路继续走着。此刻入冬,树叶大部分都落了,目光所及是北方特有的山水画一般的景象。
“这里,想必秋日会是极美的。”沈初颜轻声说了一句。
小珍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锦年也同样没有说话。
不大会儿,沈初颜也便逛完了这宅邸,这宅邸仿若与世隔绝。
“夫人,您大病初愈,不宜在这风寒之处多逗留,还是回屋歇着罢。”小珍适时在一旁说道。
沈初颜听了,怅然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总是快乐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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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用完午膳的夏余音照例在屋子里踱了会儿步,觉得乏了,就上床歇着,这间屋子实在太过舒服了,与屋子外的荒落大不相同,沈初颜躺在床上,觉得身子舒适,不大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在此期间,白锦年回来看过沈初颜一眼,见她睡得安稳踏实,便放心地又出去了。
他来了客人。此刻正在旁边的院子里等着他。
“在下应该会在此叨扰几日,还请白兄见谅。”那人对白锦年抱了抱拳,说道。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带着……颜儿隐居在此,亏得全老弟你不时带外界消息来。”白锦年笑道。
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全恒。
这位白锦年也不是别人,正是白居仁,在夏余音下葬那日,人散去之后,白居仁便将棺木重新打开,将夏余音救了出来。
而后赶着早已备好的马车,远远地离开了。
一路上,白居仁一直给夏余音服用使人昏沉的药丸,着药丸服用几日后,会让人渐渐忘却过往,待再醒来,恍若婴儿,世间一切都是空白。
白居仁要带着夏余音隐居一世,萧统也好,赵长治也罢,这些曾带给她伤痛与伤害的人,从此在她的记忆里不复存在了,他希望在余下的生命里,夏余音只有快乐与幸福。
于是,他决定改名换姓,与昨日种种,一刀两断。
从此世间不但没有夏余音,也没有那个名医圣手白居仁。他会守着夏余音,看着她将孩子生下来,往后,他们也会有他们的孩子,他会传授他们医术,而他,只做隐世的那个高人。
白府里的一切,他会让人一点点带过来,那些医书,那些珍贵的药材,一点点蚂蚁搬家一般地挪过来。
全恒带来的最新消息是,大康与北胡有意和谈,若这消息成真,百姓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战争带来的各种物资短缺,终于可以缓解了。
“北胡那边可有消息吗?”过了会儿,已化名为白锦年的白居仁问道。
全恒淡淡笑了下,他知道白居仁所问是何人。
“萧统,得知夏小姐去世的消息,据说一连多日未曾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全恒说着,语气颇有些复杂。他不喜欢北胡人,但是萧统对夏余音的深情,他却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他也不知道他心里是觉得痛快,还是因为两个有情人落得如此下场而感到遗憾。
白居仁也没有说话。他的心里也有些愧疚,他从赵长治手里将夏余音救下,然而他又变成了另一个赵长治,用另一种方式将她留在身边,说起来,他与赵长治一样的卑鄙。
如此想着,两个人都沉默了,各自喝着茶,许久未曾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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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恒在白居仁的府邸住了五日,这五日,全恒几乎都在自己的寝院里,跟从前一般,读书作画,和白居仁饮酒谈天。
至于夏余音,她压根不知道府里竟来着这样一个人,她的日子平静又平淡,每日里除了用膳,睡觉,便几乎再无其他。
因着药物的原因,她有些呆呆的,反应迟缓,大脑也常常处于空白的状态,不思不想,像一个布偶人。
看到她的这种状态,白居仁有时会担心,便不再给她服用药物,他还是希望见到从前娇俏活泼的夏余音,如今的夏余音,木然的眼神实在令人心疼。
那日,天气阴沉,比往常任何一日都要冷,傍晚时分,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夏余音在房间里坐着,并不知外面下了雪,直到阿珍从外面进来,带着寒气和笑声,“夫人,外面下雪了呢。”
哦。夏余音应了一声,并未露出欣喜的表情。
“夫人,您要不要出去看看雪?今年的第一场雪呢。”小珍又说道。
“也好。”夏余音想了想,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