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上,一家子其乐融融,闲话家常。
北胡王妃将自己一大早去了呼凉河畔行宫的事告诉了北胡王。
北胡王哦了一声,表情如常,“王后有心了。”
其实,北胡王妃去了呼凉河畔的事北胡王是知道的,这个皇宫里,没有什么事是瞒得过北胡王的,何况是王后出宫这么大的事呢?
“帮大王打理好后宫是臣妾的本分,怎么说那颜妃也是您的妃嫔,臣妾自然要一视同仁,处处关怀。”北胡王妃笑道。
北胡王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放下手中筷子,“颜儿是汉人,规矩礼仪与北胡不同,王后便随她自在,不必去管她。”
北胡王这话虽然说的轻巧,但其中有太多的纵容之意,北胡王妃心里微微一紧,有些不大舒服,她嫁给北胡王将近二十载,她为他管理后宫,他还从未出手干预过,如今为了一个汉女,他竟然让她别管她。
“正是因为规矩礼仪不同,臣妾才要多教教她,免得日后在重大庆典之中她失了皇家风范,让臣子耻笑便不好了。”北胡王妃不软不硬地回道。
“颜儿可以不必参加皇家那些繁琐的庆典,本王喜欢的是她原本的性子,若是改了便不是她了,此事不必再议,王后也莫要再去呼凉河畔了。”北胡王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萧治霆和萧泽广不懂声色地听着父皇和母后的对话,虽不知那个颜妃是何来路,却也从北胡王的话语里闻到一丝不容侵犯的意思。
萧泽广暗道,父皇最近改变的厉害,起初萧统被关入大牢的消息传来,他还有些不信,因为北胡上下都知萧统为北胡立下的汗马功劳,如今眼见着父皇如此纵容一个汉女,他便有些信了,帝王之心难以揣测,萧泽广和北胡王虽为父子,却也是君臣,所以他仍是要如履薄冰地筹谋。
本来,他还打算这次北胡王回来,他跟父皇请命去燕城追随萧统,跟萧统学习兵法,北胡王器重武将,他想父皇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岂料,还未成行,却传来萧统被关押的消息。
彼时,萧泽广不由有些后怕,万一他早时跟北胡王提出这个请求,会不会此时自己也被连累了呢?
朝中局势真是瞬息万变,让他有些如履薄冰了。而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还会一直下来,只要他不是君王,他就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除非他没有抱负没有理想,一生浑浑噩噩度日。
而他萧泽广,又岂是浑浑噩噩之人?怪只怪苍天弄人,为何他偏偏是次子,明明他的才能与胸襟并不在大哥之下……
“泽儿,你在想什么?”
北胡王的一句话,让萧泽广从自己的思索中跳了出来,他扭头看向北胡王,笑道:“孩儿想,眼看着天气转暖,哪天择个好天儿去山上打一次猎,弄点野味给父皇尝尝鲜。”
嗯。北胡王点了点头,“这主意甚好,便定在三日之后吧,父皇也与你一道儿去。”
“这等趣事怎能少了孩儿呢,父皇,孩儿也去。”萧治霆急忙说道。
“好好,一道儿去。”北胡王允了。
北胡王妃脸上带着笑意听着父子们的话,而心里却一直在对刚刚北胡王对颜妃的偏袒介怀,那个汉女,还真不能小瞧了呢。
**
燕城。大牢。
纳吉照旧每日去看望萧统,为萧统带去酒肉。
而萧统却很少食用,他瘦了,胡子长了也不刮,看上去苍老了许多。纳吉看着这样消沉的萧统,看一次便觉得自己的心被刀割了一次,却又无能为力。
纳吉也消瘦了许多,自萧统被关入大牢,她便常常以泪洗面,她埋怨自己的无能,为何无法救他出来呢?
“将军,纳吉帮你剃须可好?”这日,纳吉放下手中膳盒,柔声问道。
“不必费心了,纳吉,往后你也不必日日来这里,你是个好姑娘,大可回元京另觅幸福。”纳吉对他的感情,萧统都看着眼里,他也并非冷血之人,只是觉得纳吉的一腔深情所托非人,他替她不值。
“纳吉自嫁给将军那日,便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纳吉沉静地答道。
萧统在心里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
萧老夫人也曾来过大牢看过几次萧统,但是见到自己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儿子变成如今这落魄颓废的样子,她真真觉得生不如死。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萧老夫人每日都会在府里痛骂夏余音,她说夏余音是个祸水,妖女,若不是她,萧统绝不会有今天的遭遇。
而后,萧老夫人让纳吉找个大神来府中驱邪,夏余音那妖女定是施了什么妖法,才使得萧统鬼迷心窍,她要破她的法。
“不但府里,还要去牢里为统儿驱邪,这件事关乎重大,越快越好。”萧老夫人有些心急地对纳吉说道。
纳吉点了点头,走投无路之时,她也只好相信驱邪是有用处的。
纳吉很快便找到大神,在府中一通折腾,而后又去了牢中。
原本这种事是不允许的,但是因为纳吉和萧统的身份,牢头也不敢拒绝,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纳吉带着那个穿的怪模怪样的大神进了牢房。
萧统长得本来就有些威严,被关入大牢之后,神情更是冷峻,如今消瘦了,五官也越发冷硬,眼神凌厉,当那个大神来到牢中,萧统扭头看过来的目光,让那个大神的心倏地紧张起来。
“这是作何?”萧统看着那个大神,冷冷问纳吉。
“阿妈说府中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怕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伤了将军您,故而让他来给将军您驱邪。”纳吉自然知道萧统不喜欢这一套,所以说话的声音有些低,也没有底气。
萧统咬了咬牙,“出去。”
那大神看了看纳吉,不知该如何是好。纳吉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在意萧统的态度,只管做他的法事。
想到纳吉给的丰厚的报酬,大神定了定心神,开始口中念念有词起来,他晃着手中的一圈铃铛,一边跳着一边接近萧统。
那铃铛只响了三下,萧统便起身一把扣住那大神的咽喉。
萧统在牢中关押的暴躁不已,又许久未曾一展身手,今儿个这个倒霉的大神算是自投罗网了。
“你是大神?可以驱邪降怪?可预测祸福?”萧统的眼睛迸发出嗜血的光芒,“那你可曾预测到自己的死期?”
一连串的问题让那驱邪的大神瞬间冒了冷汗出来,萧统的声音仿似来自地狱,透着冰寒。
“郡主,将军身上的妖邪太重,恕小的无能为力。”那大神眼见着局势不妙,急忙目光瞥向纳吉求救。
萧统本来就不大痛快,又听这个大神仍是说他身上有妖邪,他的怒火腾地升起,手上便用了力,只听咔擦一声,那大神被萧统活活捏断了喉咙,软软倒下了。
那牢头在外面看的心惊,跑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两腿发软,不知该如何是好。
纳吉也吓了一跳,她未曾料到萧统会如此暴烈,往日他虽然也狠绝,却从未滥杀无辜,今儿个这大神着实死的冤枉。
一条人命,该如何说?
牢头也很快想到这个问题,好好的一个人,死在牢里,家人追究起来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牢头壮着胆子走进牢房里,不敢问萧统,只好看向纳吉,“郡主,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未待纳吉回答,萧统一声冷笑,“他既说我身上被妖邪所侵,那他便是驱邪不利,被妖邪所杀。”
牢头听了,思忖片刻,竟然点了点头,“是是,小的明白了。”
纳吉看着那牢头将大神的尸体拖了出去,良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去吧,往后莫要做这些无用无聊之事。”萧统没有看纳吉,说完这句话,转过身体,眯着眼睛看着牢房里唯一的一小块透进光亮的小窗口。
纳吉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终是未能说出口,她默默转身出了牢房,一步步走的沉重。
萧统一直盯着那光亮,对于刚刚发生的事,并未在意,杀人对他来说只是一桩小事,他现在想的更多的是夏余音,她怀着身孕可能够照顾好自己?他在心里算着夏余音临盆的日子,那是他的孩子,无论如何,他会将孩子夺回来,还有夏余音,这个狠心却又让他放不下的小女人,他也定要将她夺回来,他要问问她,真的不记得过往?真的能如此轻易地抛弃他?
音儿,音儿……萧统在心里一声声呼唤着夏余音的名字,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成千丝万缕,再也堆不成一个完整的存在。
**
呼凉河畔。夏余音的寝殿。
正在午睡的夏余音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用手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才喊道:“翠儿,给我倒杯水来。”
外间的翠儿听了召唤,急忙倒了水端进来。
掀开床幔,见床上的夏余音面色苍白,不觉有些担心,“颜妃,您怎么了?”
夏余音不说话,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这才平复了喘息,摇了摇头,“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
哦。翠儿这才放心地应了一声。
而夏余音却仍是发着呆,刚刚她梦见萧统了,梦见他被铁锁锁着,被推入深潭之中,她在岸上看着,想要伸手去拉他,却到底没有伸出手,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水面。而后,她的心剧烈地疼起来,从梦中惊醒。
萧统。夏余音的脑子里不断回旋着这个名字,脑子里是萧统冷着脸将她的手甩开的画面,她咬紧了嘴唇,红了眼眶。
他是夏家的仇人,又曾经对自己那么冷淡,为何一提到这个名字,除了恨之外,还有那么多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