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明无言。闭了闭目,他又缓缓张开眼睛时,神色变得更疲惫不已。
虽起效甚微,但宋清一丝不能放弃:“如果你坚持你的想法,好!那我跟你打赌,如果你侥幸成功,逼着景生放弃了了梁氏和家产,那么伯父也不会原谅你。兄弟如手足,你真的想看到他对你痛心疾首的失望吗?他的儿子是你的亲侄儿,你这么伤害他,你觉得伯父会轻易放过你吗?”
她竭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等待他的反驳或者暴怒。
可梁启明的神色十分平静。
“宋清,别再试图激起我的负罪感,也不用试图拖延时间等景生来,”他看着窗外的狂暴天气,表情复杂又坚定,“我安排了整整两个月才能把你带到这里,现在谁也阻止不了我。”
这时,门口一阵嘈杂,梁启明皱起了眉,宋清转过头去,一看那被扭送进来的,竟是梁哲瑞和小羽,梁哲瑞浑身湿透,脸色发青,整个人不住的抖,裤腿破了半截,一瘸一瘸的狼狈极了,而小羽除了头发梢被打湿以外并无异常,只是一脸的迷惑表情。
“二叔,这么着急下手,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梁景生说着,很自然的挣脱了黑衣保镖的手,走到了她身侧。
宋清立即转过身看着他,此时一身泥泞、头发眉毛都在往下滴着水、衣服湿透紧贴身上、如此狼狈却依然剑眉朗目、眸若漆星的他,是,他是梁景生。
辛甘双臂紧抱着自己,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面对自己的儿子的狼狈,梁启明却淡淡的,“没什么,不过是请我的侄媳妇做做客而已。”
话刚说完,梁景生单臂揽进怀里护住宋清,抬手将枪口遥遥对准了他。
梁启明的心脏狠狠一缩,他的射击还是他手把手教的,那年他才五岁,如今,居然将枪口对着他!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正用枪对着他,而且那把枪,他认识,是大哥的专用枪,现在竟然在梁景生手里,所以寓意明显了。
梁启明顿时无力的松了手指,忽然颓然的坐了下来。门口这时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帮的人,是风雨之中车辆熄火后跟着梁景生一路狂奔的大部队到了,一进来一言不发的,几对一将现场完全控制住。
双方都不说话,屋里很静,梁景生将她周身细细检查了一遍,柔声问:“有没有受伤?”宋清软在他怀里,摇头,泪流不止。
梁景生不放心的将她看了又看,交给一旁待命的手下,“送宋小姐去医院做全身检查,我没来之前,谁靠近她,格杀。”
“是!”一小队人上来接了任务,恭敬的扶住宋清。可她忽然伸手搂住了梁景生脖子,紧紧伏在他怀里。感知到,他移回阴鸷目光,轻抚着怀里人的头发,神情重又变得柔软。
“别怕,”他低声对她说,“没事了。”
眼泪将他肩上衬衣浸的更湿,辛甘人秫秫的抖着,话却一字一句,“就为了现在这一刻,景生,以后你对我做了隐瞒我的事情,我都原谅你一次。”
梁景生眉头微动,转念还是亲自打横抱起了她,往外走去。
“景生!”梁启明刚站起来就被按住,在他背后沉声叫道。可梁景生连脚步都未曾停一下。
顶层只有一间病房,正住着并且只住过那一个人,眼下那个人安静的躺在里面病床上,从被送来到现在,她已经昏睡了四个小时二十四分钟,时间每多一分钟,有个人的脸色就往下沉一分,整层楼的气压跟着更低几分,到了傍晚时候,院长的额头上已经汗水密布。
最后还是孙医生勇敢的站了出来,“宋小姐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大碍,受了些惊吓之后需要休息而已,其实不用太过担心。”
梁景生抬头看了她一眼,阴鸷嗜血的神色总算缓了几分。
外间的风雨依然很有劲道,狂风卷着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玻璃上,只是室内此刻安宁极了,她正侧在枕上沉沉睡着,呼吸清浅,睡颜安稳。
雪白枕上散着她乌黑的发,梁景生指间绕着一缕,目光深深的盯着她微微颤动的浓密睫毛。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这件事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话刚说完,宋清就睁开了眼睛。
“我以为这次,或许可能见不到你了,我甚至想过,如果他伤害了我的孩子,我也不独活了。”她平静的说着,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
梁景生心下叹了口气,端起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白粥,亲手喂她。
她枕在他怀里,机械的张嘴、吞咽,只喝了几勺就厌恶的扭过脸,他只好放下。
她一只手摩挲着自己小腹,忽然挣脱他的怀抱坐了起来,嗓子哑了语气却十分冷静,“我要见我妈。”
“好。”
“我要你向我妈承诺,照顾我一辈子。”
“好。”
天气很恶劣,得知消息的赵素敏很快就赶了过来。
她进到病房,恼怒的瞪了一眼梁景生,然后看向宋清,“怎么样了?”
宋清睁开眼见是她,霎时便红了眼圈。
此时赵素敏心里既是愤怒又同觉无望悲凉,但此时见一向倔强的大女儿如此可怜的神色,顿时她心里只觉得疼。
“没事就好,”她抚着她头发像小时候一样的安慰她,“不要难过,会过去的……”
“妈,”宋清抓着她的手坐了起来,“妈,我想和景生结婚,我要正大光明的嫁给他,好吗?”
赵素敏一僵,抚她头发的动作没停,她叹了口气,“幸好你这次无碍,若是再出事妈妈真的难以想象。不过我也想通了,不阻止你了,你幸福快乐就好。”
当晚她住在医院里,梁景生坐在床边沙发中,陪了一整夜未敢闭眼。天快亮的时候她口渴醒来,他倒水,她却不接,定定看着他。
“怎么了?”
宋清忽的一笑,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你今天跟我妈保证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是。”
“那好,我唯一的要求,今天没有当着我妈面说是因为怕她多想。我的要求是,你永远都不能打宋氏的主意。”
梁景生一怔,“你什么意思?”
她却不答,而是定定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梁景生却叹了口气,“好。”
“不管我妈做什么,你都不得干涉,宋氏是我唯一的底线,请你别动它。”
他愣了一下,随即缓缓答道,“好。”
一会,宋清便睡着了,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很安稳,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连续几天,梁景生就更忙了,现在梁氏高层表面波澜不惊,但是内部斗争其实已经开始。
梁启明万万没有想到梁景生的手段竟然会雷厉风行到这个地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二十天后召开股东大会,这杀了梁启明一个措手不及,在接下来的二十天内他东奔西走,和各大元老级的股东洽谈股权收购和转让的问题,但效果不大,二十天内,他两鬓的银丝一撮又一撮地多了起来。
他隐隐知道在股东大会上会宣布什么事情,心里升起了一丝绝望。不得不承认用宋清来威胁梁景生是他走的最错的一步棋,当时在电话里他提出条件时,是二话不地就答应了。
“你别动她,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但如果你动了她,我保证你会后悔。”
然后正因为有了这句话,他一直没动宋清,斌父亲给了他三天的时候,结果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梁景生竟然带着他的人冲破了他的威胁关卡,没有一点顾忌,也没有给自己留半点退路。
他第一次强烈感受到梁景生的手段和势力,梁景生韬光养晦,不知不觉中培养起属于自己的团队,那些中小股东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那边,他是人心所向。
而那些老油条的老股东,平时和梁启明“掏心置腹”的现在态度都含糊不清,他明白那些老股东早就没了斗志,只想守着那些股份颐养天年,在没有看清总局势之前怎么可能轻易做出决定站错队伍?他们坐观上壁,明哲保身。
二十天后的股东大会上,由投票决定罢免了梁启明的董事股东兼常务副总裁职位,梁景生列举了他的五大罪状,包括借壳为个人牟利的严重违规事实。
会议进行了五个半小时,在投票后,他硬硬地笑了两声,面色苍白如纸,颤颤地,“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强盗匪徒联合起来将我赶出去?要我走,门都没有。”
“一切按股东投票的结果而定。”梁景生则冷冷道,“你知道最关键的一票是谁投的吗?是这个公司的创始人,也就是我父亲,梁启宏。”
现在的企业,被赶下台的列子屡屡皆是,何况梁启明心知肚明,当初他只是一家工厂的技工,看着费茂林赚了第一桶金后便苦求大哥允许他的加入,当年他信誓旦旦“大哥你做主,我帮你打杂,你永远是老大,你什么我是什么”,而后来,人心的妄念,贪欲逐渐随着梁氏的强大而逐渐显露,当梁氏上市后称霸整个A市的科技产业时,他和梁启宏的战争已经开始。
他的大哥虽然和他暗地里争斗,却从来没在家里给过他难看,如今却是动真格了,全因自己动了他的儿媳妇和孙子。这也意味着数十年,他的步步计算,到现在变成了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