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早，宋清顶着两个黑眼圈出卧室的时候，在走廊上与刚从书房出来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她微微一滞，“早……”
梁景生嗯了一声，然后淡淡的扫了一眼她那两个眼圈，“没睡好？”
“有点。”宋清看到男人蹙起的眉头，停顿了一下，说，“我去做早餐了，要在家里吃吗？”
听了她的话，男人的脸色也没有明显的好转，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说，“不用了，下楼等我十分钟，我去洗漱换下衣服。”
把她送到了公司楼下。
“宋清。”下车的时候梁景生突然叫住她，宋清料定他有话要说，没有意外只收回了开门的手，安静的看着他。
梁景生说，“其实我也有累的时候，我不知道能不能让你信任我，可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在想什么我何尝不知道？。”
梁景生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成熟男人的蛊惑的滋味，尾音有时候沙哑里带着性感的调子，让人不由得投入心神去聆听。
宋清静静的听完，许久没有反应，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出众的眉眼。梁景生从来不曾被一个女人这样专注研判的审视这么久，一时间竟然有些青涩的窘迫，拍了一下宋清的头，“再不走要迟到了，还有，我等你自己告诉我关于你的故事。”
初步的效果图审核童敏那边挑了一堆毛病，有的类似天空不够蓝，夜景灯光不够闪之类的白痴问题被大家自动屏蔽，饶是刘工经验丰富这些年遇到了各种刁钻的甲方，回到办公室也忍不住抱怨，说审核建筑的人根本不懂建筑，但是为了表现自己是懂建筑的，即便没有毛病也要生生挑出毛病来，长此以往中国建筑还有什么发展可谈。
话题说的有些沉重了，但也只是感慨一下而已，大家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学生了，在这斗智斗勇社会的摸爬滚打中已经感受到了社会的残酷。
晚上，部门的小聚会，宋清上任这么久了，刚好这段时间案子告罄，的确该聚在一起庆贺庆贺了，宋清还特意邀请了谢乐乐那个部门的人一起参与。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男人们赶着回家陪老婆孩子女朋友，宋清喝过酒只觉得热沿着马路散步。谢乐乐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说，“要不要去酒吧？”
宋清笑着回头，脸上的酒窝深深的盛着月光，白皙的肌肤镀着柔和的光，“怎么？宰我一顿还不够？”
谢乐乐上前两步拉着她的胳膊，“我请客还不行吗。”
宋清一看表刚过十点，招手拦了辆出租车，“走吧，我们去本市最大的夜场。”
喝了几杯，瞬间清酒的后劲上来了，宋清有点头晕，谢乐乐见状，又叫了两杯果酒，多加了冰，又要了一个果盘坐在角落里欣赏起舞台上令人血脉喷张的钢管舞。
宋清忽然笑道，“去跳舞不？”
“我不会跳。”
“谁都不会，就随便扭。你看那灯光照度你在里面跳大神都没人看得到。”
谢乐乐大笑，不再顾忌，起身拉着宋清冲进舞池。
一时间五颜六色的灯光打来，恍惚中宋清觉得误入了妖精的盘丝洞，身旁的男男女女衣着暴露，表情狰狞，人群中不乏眼神迷离一看就是吃了药进来释放的。
人活着不容易，无论什么人都是需要发泄的。黑夜不仅仅属于吸血鬼，也属于人世间每一个或寂寞或孤单或落魄的灵魂。
一曲结束，宋清拉着一身汗的谢乐乐回座位，“行呀，看不出来我们的谢大总监挺能蹦跶的。”
谢乐乐笑了笑，撑着下巴索性看着她，“其实，你真的很像我那位学姐。”
她一顿，随即莞尔一笑，“那你就跟我说说你那学姐的事情吧？或许我真的可以帮你找找。”
谢乐乐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然后忽然露出迷茫的表情，“其实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那是我刚从图书馆出来，我找不到我很喜欢的那本书，就在我垂头丧气的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就这么出现了。”
宋清看着她，似乎也是想起了什么，顿时陷入了沉思。
而谢乐乐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而是继续说着，“当然，仅仅一本书还不至于我很崇拜她，刚开始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她能把书里一段文字，画的那么五彩斑斓，我就在猜想，她是喜欢呢还是厌恶更多。”
见宋清一脸倾听状，谢乐乐勾了勾唇。
“带着好奇，我去找她了，带着那本书。然后她看到那本书并没有很高兴，而是问我，全都看完了吗，我回答了她，然后她又说，是不是很好奇，我对那段文字为何涂涂画画。我很惊奇，她竟然把我的想法全部猜中了，于是她笑着告诉我，因为，她曾经拿着那段文字，问过她喜欢的人。”
宋清一震，忽然垂下头，眼眶莫名的湿润。
谢乐乐说的，她都知道，因为前几天，她还听了，那是梁景生那天在电话里读的那段文字。
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如果你死了我也去死。
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了。
是的。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了。
那天，她足够吸引他的视线，因为她提了一个和演讲无关的问题，她说，“你能读一读，我手里的这段文字吗？”
她清晰的记得，梁景生看着她的一时错愕，仅仅片刻，他点了点头，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书，缓缓读了起来，沉沉的，低低的，却足够她想念了很久。
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然后呢？”
谢乐乐并不看她，抿了口果酒，接着道，“后来，我和她有了一些交流，地点一直是在图书馆，她会告诉我一些小小的事情，然后我却高兴了很久，可是从始至终她都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她是不属于这里的。后来，最后一次联系是，她把书给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去哄她，所以想买一本书送给她。”
说到这里，她苦笑着道，“当时她有一瞬间的黯然，然后说，她会去中国了，我们以后不要联系了，让我忘了她这个朋友。”
宋清顿了顿，还是沉默。
“我竟不知道她把我当作了她的朋友，而且她从没有告诉过我她的一切，我甚至都不敢问她去中国哪里。我只知道她是学校的尖子生，是佼佼者，却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宋清心头一紧，怔怔的出神。
谢乐乐看着她，“你知道吗，说你和她相似，还不如说，你真的就是她一样。虽然那时候我和她交流并不多，可是近距离也接触过，你甚至和她蹙眉时候的样子都很像。”
宋清忽然笑了，“你是为了那个学姐才回国的吗？听你这些叙述，我觉得她并没有帮助到你什么，而且你甚至都不知道她的一切，为何还要找她？”
这次是换做谢乐乐顿了顿，她沉默了下，忽然抬起眼眸定定的看着宋清，“因为我觉得她和我一样孤独。”
……
宋清带着一些醉意回到了公寓，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顿，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让她撞见一个女人从梁景生的车上下来的一幕。
她僵了僵，面色徒然一变。
原本轻快跑过去的步子也是一滞，尔后，变得千斤重。远远看着，女人带着口罩，虽然面容被遮去了一大半，可是露出的眉目很是眼熟偿。
待她走近了一些，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
宋清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她慢慢走过去，分外眼红的看着这一幕，男人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头走到女人的身边，然后十分自然的和她搭起了话，眉目温和。
越走越近，她掩饰脸部不自然的僵硬，扯唇，声音清脆依旧，“景生。”
沈语嫣看到她，并没有表露出多大的意外，她想起来的途中，梁景生反复拨通一个人的号码，当提示忙音的时候，他蹙起的眉头。
于是她抿了抿唇，对站在身旁的男人说，“我先走了，谢谢你。”
待她走后，宋清的心口如同打翻的五味瓶，滋味难辨。
显然，梁景生并不打算解释什么，而是开车带着她去了一间挺有名的小饭馆吃饭，订的是包厢，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人。
呼吸间，她敏感的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檀香的味道，很好闻，而且环境古朴优雅，让人耳目一新。
她走到他的对面，席地而坐，“你一直说的那家饭菜不错的就是这家吗？”
男人给她泡了壶茶，抬眸瞥见她，淡笑，“偶尔有饭局的时候都会过来这儿。”
宋清接过男人给她递来的茶水，小啜了一口，味道浓酽，馥郁的茶香沁入了她的鼻腔。喝了两口，她满足的放下杯子，这才发现对面的男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她一脸奇怪，“我脸上有东西吗？”
梁景生笑，“没有。”
“那你看着我做什么？”
“就看看你，应该不犯法吧？”
话罢，宋清脸上一烧，移开视线，嘀咕，“有什么好看的。”
她端着茶杯一口一口的啜着，并没有注意到，男人深邃的眸子，与往日有些不同，似乎是，更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