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因没有意外,嗤的一笑,“其实你在害怕对不对?害怕知道他的真面目,害怕知道他明明怀疑你却还是接近你的目的,而你不也同样好奇着,我为什么出国了吗?”
她的话带着十足的自信,女人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拧,就又听她说,“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吗?换句话说,出现在宋清的身边。”
“够了,他如何岂是你了解的?还有,他现在是我的丈夫,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他,至于你和他的那些从前,我真的不感兴趣。”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宋北因紧紧的锁住她的眼睛,步步紧逼,“你根本不了解他不是吗?或者说,你有我了解他吗?和他一起长大的人,是我,你明白吗?”
宋清扬唇,声音淡凉却异常坚定,她轻飘飘地说,“我的丈夫,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和他一起长大又如何?现在他不认识你,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的身边也只是我了。”
她的话,就好像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轰的一声,在宋北因的大脑炸响,耳蜗鸣鸣,所有的神经线好像都麻痹了,她失语一样,怔怔的看着她,墨色的眼瞳流淌着从未有过的悲凉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有了知觉,动了动唇角,“你真的爱上他了?不是为了报复?”
宋清好像没看到她惨白的脸,淡凉的反问,“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不可能,我不信!”宋北因激动的吼着,眼底蒙上了一层阴翳,嗓音十分嘶哑,“我了解你,你不可能会这么容易爱上一个人的,你是因为恨我才会要抢走他,而不是爱他!”
此时的宋北因如今的模样就跟失去理智了一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宋清靠着椅背,双手环抱,静静的盯着他,说,“你如果真的了解我,何必在我面前上演苦情戏?难道我是个多么冷酷的人,你还不知道?”
宋北因浑身一僵,女人清冷的声音,在包厢幽幽响起。
“你以为我只是因为恨你才会夺走你的一切吗?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本该是我的,是你的出现夺走了我的一切,而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而已。”
“小的时候,明明我比你优秀,可是妈妈的目光永远只在你身上停留,你不会做的事情她会柔声的告诉你,到了我这里呢?她会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搞不好还要挨打,凭什么呢?就因为你比我早出生一分钟?”
“我也曾试图和你好好相处,但是没有用,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在乎的是什么。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觉得我就活该做你的跟班,为什么?我是你妹妹,不是你宋清的附属品。”
“你就只顾着你的野心,妈妈提出把我们其中一个接回国,你做什么了?你竟然割腕自杀,逼她选择你,可是,你不知道,妈妈早就打算把你带回去了,那天舅舅英国接她,在房里谈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一开始,他们选择的就是你,而我,不论是你逼不逼,都只能一个人留在这毫无人情味的英国。”
“后来,你瞒着妈妈恋爱了,那时,我就知道,梁景生对于你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所以即便到后来,我把你取而代之,我也不后悔,不管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只知道,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他。”
“还有,即便我的的确确是欺骗了他,可是,除了没和他一起长大,那些时光真真切切的都是我和他的,而你,不过是他的学生时代的过去而已,不是宋清又如何?是我取代你回了国,坐稳了宋氏,而且我很感谢他,是他让我从痛苦里解脱出来,也是他救我于水深火热中,所以他就是再不好,也轮不到你们一个两个外人来说他的不是。”
宋清说完,冷漠的看了眼对头面如死灰的宋北因,她抿紧唇,提起包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包厢。
砰的一声,门开了又关。
从头到尾,宋北因都跟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原位,空气里似乎还残存着女人的声音。一字一句,都跟一把刀子似的,死死的,用力的,戳着她心脏柔弱的位置。
宋北因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水汽,她慢慢的,用手覆住自己的眼睛,不多会儿,有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流出。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宋北因会告诉她,自己有多么恨她,那种冷漠和孤独,是她隔着空气都感受的到的。
这也是她把她以精神病的名义压在伦敦医院几年不曾管她分毫的原因,她这么做,就是要让自己体会一下当初被抛弃的感觉。
而且,她看得出,她对梁景生若说起初是报复原因走在一起,可是,未必不爱他?想起那些年,她强装着笑脸来美国找她的时候,她和她说起她和梁景生的过往,那个时候她的眼里同样是闪烁的,她以为她是在替她庆幸,现在看来,是爱慕吧。
……
刚回到公寓,梁景生就掐准时间,来了电话。宋清滑过接听键,边把包丢在沙发上,趿拉着棉拖,熟门熟路的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
男人醇厚如美酒般诱人的声音自那端悠悠传来,“我送外婆回乡下了,我今晚会留在乡下。”灌了一大杯水,她嗯了一声,没有多言偿。
梁景生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明净的玻璃上可以看到他修长的身影,深邃如海的眸子倒映出了远处这座城市华灯初上的夜景。
他敏感的捕捉到了女人异样的情绪,眼瞳变的有些暗,“心情不好?”
宋清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扫了一眼宽敞寂静的客厅,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大个的房子?”
她的问题有点出乎意料,男人难得怔了半秒,但是很快便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眉梢染上了清浅笑意:“太冷清了是吗?”
“而且瘆的慌。”
程程在家的时候,她照顾完他,又得忙工作,所以也不觉得。但是现在,程程跟奶奶出国旅游去了,只剩下她一人,她真的觉得有点儿不适应,而且有些时候,她会莫名觉得自己特别的孤独。
梁景生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墨色的眸子深处一片风平浪静,电话没了说话的声音,就只剩彼此交缠的呼吸。
窗外夜色渐浓,漆黑的一片,与室内明亮的水晶灯相融在了一起。
“景生。”
她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在。”
男人的嗓音,低低哑哑,缱绻着无法言诉的柔意。宋清有一瞬的错觉,以为他就在自己的身旁,正贴着她的耳朵呢喃,痒痒的,拨弄着她的心弦。
她捏着自己的衣角,卷来卷去,尔后,轻声问他,“你会伤害我吗?”在这个世上,能让她完全托付真心的人不多,她更加的不愿意对人敞开心胸。
可是,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她那么迫切的想对一个人交付信任。宋清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
是爱吗?
不是,可能是因为她每次置身困境,替她扫去乌烟瘴气的人是他,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也是他。所以潜移默化中,她在对他产生依赖,对他的感情也没有如同刚开始那样排斥。
她可以不在意他都隐瞒了些什么,前提是,不会伤害到她,人的承受能力有一定的范围,她亦是,经历过几次背叛,不代表她的身心已经足够强大到还能平静的接受背叛。她是人,不是毫无感情的机器,面上可以继续云淡风轻,可是内心的千疮百孔却会永远成为她无法抹去的一道疤痕。
梁景生听到女人的话,没有急着回答,静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了深棕色的书架前面,他看着放在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书籍,又黑又亮的眸子落在上面,一排一排,快速的扫过。
很快,找到了,男人从第四排的末尾处抽出了一本十分破旧的英文书籍。他走到书桌后面坐下,修长的五指翻开了书的扉页。
是一本科马克•麦卡锡(CormacMcCarthy)Picador著写的《路》
一部发生在毁灭世界的末日小说,定义了这一个十年的恐惧情绪和对希望的渴求。
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清秀工整的字,高二三班,宋北因。
因为时间太长,墨水有些褪色,但保存的还算完整。
他又翻开第二页,看着上面的字迹,用指腹摩挲着表面,眉目温和,“宋清。”
宋清漂浮的思绪被他的声音唤了回来。
她还没出声,就已经听见男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隔着电话,不紧不慢的撞进了她的耳畔——
我们会死吗?
将来会。现在不会。
我们还是往南走吗?
是的。
那我们就不用受冻了。
对。
好。
好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
睡觉。
好。
我想把灯熄了。可以吗?
嗯。好。
稍后,一片漆黑中: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当然可以。
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如果你死了我也去死。
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了。
是的。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了。
念到最后,梁景生停顿了一下,笑着说,“你看起来很喜欢这句话,用了很多颜色的笔标注了。”
宋清如遭电击,心跳加速,封存的记忆犹如凶猛的海啸席卷而来,她的声线带着颤抖,“这是……怎么会在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