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已经走近的余秋霞骤然低喝一声,但却并无多少严厉,仅仅就要在众人面前丢脸时适时的打断他将要出口的胡话,“闭嘴!”
宋季城顿时禁了声,回头看向走过来的余秋霞,“秋霞!现在你终于知道我这个不孝顺的女儿是个什么样子对她父亲了吧?”
一说完这句话,宋季城便又瞪了一眼宋清,哼声哼气的转身走到余秋霞身旁。
余秋霞就那么站在那里,丝毫锋芒都不露,顺手拉过宋季城的手,仿佛安慰,目光淡淡的落在宋清身上,须臾看向将宋清护在怀里的梁景生时,细眉暗暗蹙了蹙。
宋清冷笑,双眼直视前方,打心眼儿里的冷笑。看看,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这样毫无感情的质问,恨不得要把她生吞活剥。
见宋清从头至尾不理会,宋季城不满的看了看她,然后将目光转到梁景生身上,“虽然你们已经结了婚,但是作为长辈,我很赞成你父亲的意见。我这个女儿心机太重,和你在一起真的不合适……”
“宋先生。”梁景生没什么表情,声音亦是淡淡的,称呼却变了,搂在宋清肩上的手却是凝聚了所有的力道,仿佛在支撑着她的身体,又仿佛不打算放手一般,“不管清儿在你那里是什么身份,现在在我这里,她是我妻子。”
宋清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看向梁景生清俊的脸那抹平和的表情,冷硬如冰的心头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化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不再僵硬的抗拒。
“这不是余阿姨一家吗?听说,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大哥,没想到缘分竟如此奇妙。”忽然,就在这边战火硝烟正盛之时,一道声音插`入了进来。
刘黔之笑着走到这边,打量了四周人的眼神和眼前的状况,挑眉一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的脸色都这么难看?是我错过什么了吗?”
梁景生眸色波澜不惊的淡淡看了一眼宋清,她却没什么表情,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一会儿眼前发生的状况早都被这个女人收入眼底了,明显是故意过来凑热闹想趁机落井下石的。
然而他们两人都没有回应,梁景生此时在宋清身边温和而略带强势的将她护在他这里,垂眸看着她的脸,眼中有隐隐的几分呵护和关心。
抬眼,就这样与他对视,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由衷的弯了弯眉眼,“我没事。”
这场婚姻带给她的不仅仅是未来的改变,她仿佛已然从一个人的被孤立的独行者,变成了有另一个人这般温暖的站在她身边捍卫她的尊严。
这边他们两人的相视淡笑,在这场不见锋芒的硝烟中仿佛已不必再有任何口舌相争便已胜了一筹,此时无声胜有声,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殷桐要是在这种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夫妻恩爱的当口还要落井下石,恐怕她是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
然而刘黔之当然没有那么愚蠢,看看眼前的状况,便只与余秋霞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走远。
而宋季城亦也只是蹙着眉,冷冷看着他们,“刚才是我失礼了,不过,借着这个机会我要告诉你,宋清,这位余市长是你的姨妈,见到了人要喊人。”
“哦?”终于,宋清在他话音刚落时便开了口,转过眼,澄澈的双瞳就这样看着眼前那道貌岸然的男人,“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话是有必要说的,以后能不见面便不需要见面。就算你还当我是你女儿,我也不见得乐意,要恨我,就好好恨下去了好了。”
这么多年,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站在这些人面前唯唯诺诺的宋北因,她的周身是她自己亲手铸造了多年的壁垒,她目光的冰冷绝然和这漠视的态度皆使宋季城和余秋霞略有些诧异。
“如果你想问你的最爱的女人……”她故意将‘最爱’这两个字咬的极重,目光不无讽刺的看着眼前眉头紧锁的的男人,“那你恐怕是问错人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宋季城喝斥了声,明显对她这种漠然冰冷的口气十分不满,“你把我推到大牢里就算了,现在站在你自己亲生父亲面前就该拿这种态度和我说话吗?”
“那又如何?难道你是想说你很关心我吗?虚伪不虚伪?”宋清冷笑,“还是算了吧,大家都经过多年的教育,好不容易才披了这么一张人皮,何必一定要弄个原形毕露呢?”
她说话间,面色是傲然的,只有梁景生能感觉得到她浑身绷的有多么的紧,能感觉到她仿佛全身血脉在逆流一般身体越来越冰凉。
相较于宋清浑身僵硬的亮出那一身的刺,梁景生却是温和的将她轻轻按在怀中,幽淡的薄唇微动,语调从容自然,“宋先生,在口口声声指责她的同时,您更该想想这一切的根源是由谁的错误而导致。”
说罢,他便在宋季城瞬间铁青了脸的同时果绝的扣住宋清的手指,转身走开,在她步伐一顿的刹那回眸看她,面色清冷,微微皱眉。
知道梁景生在维护她,他看得出她早已坚持不住,不想在这里继续面对这些人,她看见他的眼神,他在鼓励她将离开的步子迈的漂亮一点,他在给她勇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永远都是孑然一身独自面对一切风霜苦雨的她的身边多了这样一个特别的存在。
他的眼神在给她一丝勇气和肯定,不在乎周围早已被引起的搔动,眉宇间散着从容的高贵,眼中是持续在给她一种信念的温柔,在宋清暗淡的世界中,熠熠生辉。
他依旧在维护她的尊严,眉宇间不容侵犯的气势夹带着仅仅对她的耐心和鼓励,慨然不动的站在那里,微笑的看着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募地绽开一丝灿烂的笑,主动与他十指相扣,任由他带着她走出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夜的凉风带着阵阵刺骨的寒意,宋清一直茫然的走着,她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但却被一只温暖的手牵引,等她回过神来时,才骤然停下脚步,将手从那只温暖的手中抽了出去。
梁景生转身,淡看着她目光低垂的站在路灯下的模样,一声轻叹,“北因,难过就哭出来。”
她不动,目色悠远的望着马路对面空旷的一点,“难过就一定要哭吗?哭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难道我大哭一场,老天爷就能让我重生一次,让我重新选择自己的父母,选择自己前面那十几年的可悲可笑的人生?”
话落,她便冷笑着转眼去看他,却是刚一转过脸,便只觉后脑被一只手轻轻一按,整个人便毫无防备的靠进了他的怀里,她一怔,抬起手想要推开他,他的手便直接握住她的手腕要按住她的动作。
抬起眼触到他有几分不悦的眸光和微皱的眉宇,她一滞,忙要转开脸,他却骤然扣住她的腰不让她逃开,垂眸看着她眼中那故做无所谓一样的神色,“把你的防备和你那满身的刺给我收起来,坚强是给他们看的,而不是给我。”
说着,他的手再度覆上她的后脑,将她按在怀里,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心疼和安慰,轻叹着在她耳边说道,“累的时候,你可以放下那些坚强的壁垒,若是不愿落泪于人前,要哭就来我怀里哭。”
那是一个另人无法抗拒的怀抱,温暖而充斥着独属于他的清新幽淡的味道,只为她而敞开。
如果说一个人在面对一切伤害时,可以倔强的死活不掉一滴眼泪,然而当有人施以安慰之时,满腹的委屈自然而然的便会侵袭而来,宋清也不例外,他的手在她背上轻抚,她低下头,将额头靠在他胸前,双眼圆睁的看着两人脚下的地面,任由眼泪一滴一滴坠落。
你有没有试过这样一种感觉,当你习惯了一个人去支撑起仅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没人同情,没人可怜,习惯了对一切的孤独绝望不公平甚至是伤害时,忽然有那么一个人,以着安静从容却也果绝的态度闯入你的生命,他如一汪清新的泉水一般温和而涤荡,静静的拥着你,给你一个肩膀,给你一个怀抱,他告诉你,要哭,就来我怀里哭。
梁景生,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后悔曾这般仓促的遇到你,甚至嫁给你。这份温柔的救赎,足够温暖我一生。相反,她很感激自己义无反顾的接近了他。
她在渐渐平静的心里悄悄的说。
直到她哭够了,将额头离开他胸前,低着头抬起手揉了揉鼻子,忽然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睛,抬手擦去她眼角还挂着的未干的泪,皱眉微微叹息,“告诉我,你在英国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明明那么恨他,却还能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的表情一惯的清和,抬手拂开挡在她额头与颊边的已凌乱不堪的发丝。
梁景生的声音清越动人,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耐心的看着她。
与他比起来,她仿佛总是会自惭形秽,可是这种时候,被这种耐心呵护的温柔细致的包围,宋清觉得自己快要逃无可逃了,抬起已是通红一片的红眼,看着眼前温柔的男人,忽然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收住鼻涕眼泪,抬起手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抹,鼻音极重的沙哑的说,“我哭够了,谢谢你借我肩膀,但是那些过往我不想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