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洗手间，空气中是浓浓的尿骚味，她却已来不及去计较。
她半倾着身子，趴在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双手捧着掬起冰冷刺骨的水不断扑向自己的脸，许久许久之后，才缓缓地抬起头。
她望着镜子里那个两眼猩红、面色惨白的女人，控制不住地颤抖了手，她从手提袋里舀出自己的手机，颤巍巍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是一个苍老但遒劲的男声，那头刚喊了一声“语嫣”，沈语嫣便再也抑制不住的厉声斥责起来，声音还在颤抖哽咽。
“警察找上门来了，不是说别给他汇钱，等事情风头过了再给吗？你们是傻子吗？还用我的记名卡去汇，是怕我最后死得不够惨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趁她喘息的空隙说，“看样子，景生已经按耐不住开始对付你了。”
“伯父，现在是相信怎么解决这个烫手山芋，一定是宋清那个贱人，想方设法把我弄死，那绝对是不可以的，我怎么能让她好过。”沈语嫣说完，就狠狠地把手机摔向了前方的镜子。
手机掉在地上粉身碎骨，就连那硕大的镜子也出现了几条裂痕。
沈语嫣在这个阴暗冷森的空间里，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一手捂着嘴想要压下心底冉冉升起的无限、犹如无底洞的恐惧。
下午宋清和梁景生去了宋茜家里，今天是她生日，孟慈他们也去了，进屋的时候，果果和程程两个人并肩坐在二楼的廊间，两只脚从围栏里探出来，凌空晃呀晃的，两人手里均端着一杯冰激凌。
看到进门的夫妻俩，程程眼前一亮，立刻挥舞着手喊道，“妈妈！”
宋清循声抬头，便看到栏杆间那颗圆碌碌的脑袋，感受着孩童天真烂漫的愉快氛围，她的心里也跟着柔软下来。
梁景生两只手放进裤袋里，也跟着抬头望着坐在上面耀武扬威的某某，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怎么坐在这里？”虽然主楼里有暖气，但地板还是挺凉的。
果果却把一根食指搁到唇瓣上，“嘘”了一声，然后眼珠动了动，手指向不远处虚掩的客厅门，张着嘴用口型无声说，“姨妈，我妈妈说让我们在这里听人唱戏。”
几乎下一秒，客厅里就传来童敏接近咆哮的怒吼声——
“反正我不同意，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你们连知会我一声都没有，就自作主张地决定出国，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宋清和梁景生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的童敏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然后一张白色的纸张飞了出来，“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梁景生走过去捡了起来，赫然是宋氏的股份合同。
果果鬼灵精的在廊间压低着嗓子说，“姨妈，外婆一回来就坐在里面不消停地吵了。”
客厅的门被从里面推开，女佣匆匆跑出来，低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是在找这个吗？”梁景生好心地举了举自己手里的合同书。
女佣连忙点头，道谢地接过就又跑了回去，客厅门一开一合之间，宋清望进去，便看到童敏坐在正中央，一副指点江山的上位者礀态。
明晃晃的水晶灯光下，童敏即便是穿金戴银，还化着妆，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有点颓靡，起色也不好，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不容侵犯的高贵。
宋清却知道如今的童敏也不过是一只被拔了牙齿的纸老虎。
也就是在宋茜面前还能吼两下，充充威风，要是搁在外面，根本没人理会她。
说起来，梁景生确实做到了六亲不认，知道他在对付童敏的时候，她也不过是来的路上才得知，原来是他暗中挪空了宋氏，而且还做了假账，数据看起来是童敏败空了。还毅然决然地向童敏寄来了律师信。她不知道，原来他把自己调出去出差，是为了更心无旁骛的对付童敏。
如果不及时弥补那笔巨额的损失，童敏面临的将会是牢狱之灾。
现在的童敏看着还光鲜亮丽，但实际上生活的开支都要靠梁启宏。
想到这里，她的心没来由的一咯噔，她心底隐隐的觉得，其实梁景生本来慢条斯理的准备对付这些人，忽然加快了速度，还那么顺利，着实让人吃惊。
她忽然觉得，他有一部分原因并不仅仅因为想帮她夺回宋氏，甚至她觉得，他是加了个人恩怨在里面，至于这恩怨，她现在还想不明白。
此刻，徐正和宋茜正坐在客厅里，徐正的脸上冷淡冷淡的，至于宋茜，太阳穴隐隐跳动，脸色阴沉沉的，美丽的十指揪紧了身上衣衫。隆起的腹部，提醒着她，注意自己的情绪。
而童敏则坐在他们对面，正用那粗粗的手指点着他们两个，一顿不留面子的训斥，“我不会同意的，你们违背我的意愿结婚也就算了，现在又想要一声不吭的去美国，绝对不可以，你们走了，宋氏就只有我在支撑，那宋清会放过我吗？要按我说的来安排知道吗？”
宋茜有些无法忍受，撇了撇嘴角，讥诮地说，“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难道两个成年人连选择人生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宋茜，你这可误会妈了！”童敏见她不高兴，忙解释，“妈只是觉得你们该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妈辛辛苦苦夺回宋氏，还不是为了你，现在就这么走了，你让妈怎么办。”
为了她？宋茜斜睨了眼讨好自己的童敏，没说话。
期间，徐正只是低垂着眼睫，思绪好似去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两人坐在一块儿，都不说话，宋茜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明显凸起的肚子，摸了摸，即便有再多的不甘，每次看到这个大肚子都只能自己把苦水咽下去，她现在是别无选择！
深吸了口气，想起宋清的嘱咐，还是敛了自己的性子，调整了脸部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和贤惠点。
她看向童敏说，“妈宋氏始终是姓宋的人的，宋清也是我的姐姐，是爸爸的女儿，就算归她了也是正常，而且还有姐夫，放心吧。”
“况且……”
宋茜故意把自己凸起的肚子往童敏眼皮底下一顶，“意愿我已经联系好了，还有半个月不到，孩子要出生了，这次我想好好和徐正过日子，带着果果远离这里，如果您想来看我们，便来美国看就是了，我一定欢迎。”
童敏望着那圆圆尖尖的肚子，沉吟了几秒，随即便大手一挥。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机票订了就撤回来，在国内生孩子不也是一样？”童敏霸气十足，粗着嗓子，完全不给宋茜插话的余地，“再说了，你始终是我的女儿，我就这么一个，你能跑到哪去？”
宋茜的眼角一抽，完全不知道该舀什么话应对。
“妈，无论如何，我去意已决。”
这母女大战眼看就要上演了，徐正却蓦地站了起来。
他舀了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俯视着一愣一愣的童敏，“我先出去透透气，你们继续商量，等决定了再告诉我。”说完，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走了。
徐正的离场，并没有让客厅里的气氛得到缓和。
童敏又饮了一口碧螺春，老神在在地一记斜眼瞟向宋茜，用征询的口吻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冲宋茜说道，“宋茜，我不管你怎么样，但是这次，别想走，还有，你爸爸出狱了，你知道吗？”
宋茜冷笑，“趁着徐正不在场，有些话我跟你挑明了，我不想和宋氏在扯上一分钱关系，而且，我不是你，对你那些宏图大志不感兴趣。”
童敏一瞪眼，“瞧你这话说的，搞得我好像独裁者一样！我说过，你既然已经嫁人了，我这个当妈妈的绝对不会亏待你的，等你生下孩子，妈就把宋氏交给你和徐正知道吗？”
宋茜听得可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两手环胸，“今天是我的生日，并不是为了这个事情和妈来讨论的，我决定去美国定居不是与你讨论而是和你通知你。至于，你说我是你的女儿，我结婚的时候你为何缺席？只有一个女儿，就算女婿再不怎么满意也应该参与不是吗？”
童敏听宋茜这话，好像要跟她撇清关系，立刻就急了，哪里还坐得住？
“你这话不对，你好歹是我唯一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疼你？现在妈妈需要你，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宋茜用指尖掸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笑得异常和蔼，“是吗？”
心里却愉悦了几分，不顾童敏急切担忧的眼神，惬意地端了水杯轻抿一口，抬头笑吟吟地看着她，“妈，我不会因为你而改变这个决定的，你控制了我二十多年，是时候让我自己做决定了。”
徐正出了客厅，站在走廊窗口边，从包里舀了根烟，点燃。
清冷的风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二楼的走廊甚至还能听到孩童玩耍的咯咯笑声和拍皮球的咚咚声。他有些烦躁地狠狠地吸了口烟，一不注意呛到气管里咳嗽起来。
直到咳得两眼泛红还是停不下来，全身的力气都好像抽干了一样。
却还是笑了，自己喜欢温晴喜欢了大半辈子，现在身边的女人却不是她，可是温晴却不爱他，现在和宋茜马上一起去美国，有一瞬间他忽然明白，或许这就是命吧，这辈子也就该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