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生没有答话,只是睨着她,似是在等她开口说什么。
“景生,我知道我今天说的这些会让你误会,但我还是开口了,是因为我完全仗着你对我的信任,我承认自己对你开口要求这些很不对,我只是想让你留他一条命……”她皱起眉,心下有些不安。
不安的原因,是因为梁景生的目光,明明平静柔和,却仿佛带着她看不透的霜冷。
“你先回答我。”梁景生静静看着她,墨色的黑眸锁着她的眼:“如果我不留他这一命,你会怎么做?”
宋清顿时便眼神变冷,却是笑了一下:“我能怎么做?我总不能因为一个外人的死活跟我自己老公闹起来吧?我无非是不想以后不小心想起在大学遇见过的这个人时而惊出一身的冷汗,我无非是不想某一天不小心梦见一段过往而吓醒,我无非就是在无理的要求你,你手里握着这些权利,我能怎么做?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一时心慈手软,我觉得你太果断,你又觉得我同情心泛滥……”
说完这些,宋清还是在笑着,笑笑看着他,然后捧着书,便不再说话,转身便要走开。
“怎么?真生气了?”
梁景生想过来拉她,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咬了咬下唇,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办他,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想起这个男人平日里的温柔耐心,此时却仿佛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且铁石心肠的阎罗王一般让她觉得寒冷,她小宇宙爆发,在他再度试图拉住她的时候回头冲他大吼:“如果沈语嫣和秦野一样,而我像你一样可以让沈语嫣死无葬身之地,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血?太可怕?太不讲情面?”
天知道,她只是气极攻心,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怨气,只是见他完全不让步,明明可以换其他的方式,却非要一个人的命,实在忍不住,随便打个比方在嘴上说说而己。
梁景生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黑色的眼眸中一片平静。也许在他眼中的那一处有什么东西,但她可能永远不知道……
他转身,走了出去。
宋清倚在楼梯的扶手边,出神的望着眼前不远处一开一合的门,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直到她回过神来,反映过来知道梁景生竟然走了的时候,心中瞬间像是被打翻了调料瓶一般,五味杂陈。
没一会儿,琴姐从厨房端了丰盛的晚餐出来,见宋清一个人靠在那里一动不动,更不见梁景生,便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她走过来:“该吃饭了,怎么就你一个?他人呢?”宋清没答,只是摇了摇头,憋着气说:“不管他,我们吃。”
当天晚上,梁景生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梁景生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晚上,梁景生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七天,他依旧没有出现。
而且这些天,宋清晚上在睡觉时,失眠了,半夜想听听看看他会不会偷偷回来,但是夜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动静,向来温暖的亚湾,这个家里,忽然间寂静的可怕。
她实在忍不住了,这气憋的再难受,也还是会担心,跑去问小区的门卫,才知道那天梁景生开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难道,是她的话说的太过份了?
可他确实一丝余地都不留……
星期天,是医院的主治医生与请来的家庭医生约好一起来给梁景生做康复检查的日子,而梁景生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了。
宋清一个人走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不停的拿着红枣茶等补气补血的东西,更又习惯性的挑着两人份的菜,打算晚上回去做些好吃的。
而当她推着购物车去收银台时,才陡然想起,梁景生一个星期没出现了。她现在买这些有什么用?她甚至始终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哪句话说的过份了?
他都不回来,她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珥?她低头,看着购物车里的各种补血的食品药品和平日里他比较喜欢吃的菜。
她苦笑了一下,将购物车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放回去,再转回来时,才想起今天那两位医生要来,不知道梁景生今天会不会回来,一想到这里,她又转了回去,把东西重新一样一样的拿起,放回车里,之后快步走向收银台。
回到家里时,依旧只有琴姐在收拾屋子,见她回来了,便笑着迎过来:“回来了啊?怎么样了?他还是没消息吗?你们两个从来不吵架的,梁总也不是脾气大的人,怎么会忽然间闹成这样了啊?都一个星期了,哎。”
宋清放下手中的东西:“他没回来啊?”语气有些失落。
琴姐摇了摇头,以眼神安慰她,轻声说:“再等等看吧,一会儿那两个医生就来了,他的伤还没好利索,他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的。”
宋清却是等不了了,如果他今天打算回来,就不会一直等到现在,这一个星期,每天都存着这种心理,觉得他晚上一定会回来,可是等了一个星期都还是这样。
不出现,不出现,还是不出现。
她干脆一句话不说的转身就走,出了小区后便打车直奔梁氏,到了梁氏门前时,她刚要走进去,便看见提前下班的李特助正一边和身旁的秘书交代什么事情,一边向外走。
宋清出现的突兀,李特助刚从门前的阶梯上走下来就看见了她,转身跟旁边的秘书又说了两句,之后那秘书点头回去了,他才走过来:“少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宋清不清楚梁景生这几天是不是来了这边,她知道在他办公室里有一处环境不错的休息室,因为不确定,所以也不想让李特助就这样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便笑了笑,说:“我出来走走,路过,所以就过来看看,正好碰见你下班了,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早?现在才下午2点半,最近不忙吗?”
李特助诧异:“怎么?梁总没有告诉你?”
宋清愣住,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告诉我什么?”
“梁总前段时间在受伤期间,有人往公司寄了一份急件,因为是少夫人您,我便告诉您,好像是关于梁总的一份报告。”
宋清忙打断他:“什么?”
“后来顺藤摸瓜,幕后之人竟然是秦书记。而且事关重大,所以不得不让我们协助检察院那边进行调查,后来发现了秦书记的一些案子,想来一招先发制人。”李特助笑笑。
“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梁景生这几天和你们讨论过?还是之前你们在商议这些时,就已经知道秦野的下场?你们确定是他寄的快件吗?”
宋清心头一紧,忙问。
见她这表情,李特助似是有些不解,却还是笑了笑,说道:“就是梁总刚出院的那个星期,我们基本就把这事敲定了,现在只要等秦野一旦落网,检察院就差不多暂时清净了,事情交给检察院就行,以他目前的状况,也就是能判到这里,没办法,法律不是我们定的,这事情还是要归检察院和上头去研究。”
“对了,我记得梁总说过,秦野跟少夫人你曾经算是故交,其实对他的处置,我们早就商议过,但是梁总说让我们先研究其他的事情,先让秦野再得瑟一段时间。我看梁总应该是不想少夫人你对这个朋友将受到的刑罚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所以刻意将这件案子放缓了这么久,夫人,咱们梁总对你是真的照顾的十足十的周到,说实话,男人了解男人,他对你,真的是好的没得说了……”
李特助今天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早早下班估计是有什么私事要处理,眼中带着几分喜色,话也不知不觉的多了起来,而他这一句一句,却是每一声都让她心中一沉,直到最后沉到了谷底。
原来,并不是他想斩草除根,而是,秦野竟然胆大包天的来招惹他。
从梁氏回来,宋清在亚湾小区的大门口转悠了几十圈,终于忍不住,想要掏出手机给他打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她渐渐放下电话,低下头去,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其实想想,那天梁景生确实没说什么,只是说会严办,不过在宋清在商界混了这么久来看,太多大人物互相暗中厮杀,一旦一方逮住另一方,基本都是想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让对方再也没机会见到第二天的太阳,这样才省心,不必再防范着这个人从头再来与自己为敌。
商场,其中的黑暗,阳谋阴谋,表面上的每个人的客气与绅士风度都做的那样洽到好处,可最后,敌方一但落网,就会往死里打击,即便是对方退出跑到国外进行“休假式治疗”,都一样能被逮回来,从此翻不得身。
那天梁景生的冷淡,和谈及秦野的事情的表情,让她以为他对秦野是起了杀意,他是梁氏唯一的继承人,他权力之大,加之梁家在军政界的威望,如果他想一个人死,又有什么难?
看来,她是真的说错话了,他也是……真的生气了……现在考虑这些又有什么用,她再后悔,他也还是失踪了。
她落莫的往回走,缓步走了回去,进了门,将外套脱下,脸上一阵懊悔,自己怎么又犯了不问清楚就自己胡乱下定论的毛病,这刺猬的刺无论指向谁都可以,惟独不能指向梁景生,这样是不是伤到他了?
再后悔又能怎么样,人都不回来了,电话也打不通,看来是不打算原谅她了。她不住的摇头叹气,就要往卧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