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儿还有一件呢！”宝灵扬了扬我的内衣，然后很用心地塞到枕头下面。
我满头黑线，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开了门。
简逸达一脸狐疑地打量我一番，眼神带着满满的疑虑。
也难怪，医生说顾言城今天可能会醒来，我理应早早地起床，然后带着宝灵静候在病床边，而不是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
简逸达审视的目光让我大窘，我不敢看他，只好将视线移向一侧。
“顾言城醒了没？”为了打破尴尬，我随口问了一句。
“刚醒！”简逸达回得很有力。
我一下懵了，错愕地抬头看他，简逸达的脸上丝毫找不出戏谑的成分。
心骤然收紧，我几乎是将简逸达挤开，然后略显狼狈地奔跑到病床前。
果然，顾言城正睁着眼，静静地迎着我由远及近。
他的注视让我心慌，刹脚的时间稍稍晚了点儿，强烈的惯性让我一个俯冲，额头撞在他的骨盆位置。
“戚渺渺，你想谋杀亲夫吗？”
当他熟悉的音在耳旁响起时，深埋在心底的潘多拉盒子终于被打开，纷繁复杂的各种情绪如鬼魅般飘出，填塞我整个胸腔，闷闷地即将炸裂。
我不敢抬头，怕情绪失控，怕积压在自己身上所有负面的东西全部爆发，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刚一抬头，眼前莫名出现金星，这些金星绕啊绕的，然后慢慢缩小……
“妈妈，妈妈！”宝灵焦急的呼喊声萦绕耳边，我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
沙发和病床是并排而立的，只不过因为角度的问题，我看不到顾言城的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有些懵。
“你刚才晕过去了！”简逸达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语气耐人寻味，“高兴得晕过去的！”
这一刀补得简直及时，本来都想坐起来，一听这话，我又不想起了。
特么的，我居然这么不争气……
耳根有些发烫，偷偷朝病床的方向瞄了一眼，只能看到凸起的白色床单。
“妈妈，我怕……”宝灵攥紧我的手，音微颤。
我很诧异，转头看她，发现她目光闪烁，小嘴轻抿，不时看一眼病床的方向。
心猛然一沉，我很少看到宝灵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是顾言城跟她说了什么？
我赶紧坐起身，把宝灵拉进怀里，同时很气愤地朝顾言城瞪了一眼。
他居然……睡着了？
我还以为顾言城会目光凌冽地迎上我的视线，可现实却是他闭眼平躺，呼吸均匀。
再仔细想想，这才不到三天，就算他有再强的生命力，也不可能有力气说教乔宝灵。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简逸达。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简逸达耸耸肩，“你晕过去之后，顾少就只叫了声这丫头的名字，然后她‘哇’一声就哭了！”
在描述这些的时候，简逸达可以说是声情并茂，就连宝灵吓哭的动作，也灵活灵现地神还原。
我简直哭笑不得，这算什么？
“妈妈，我们离开这儿好不好？我会听你的话……我，我们去找陆叔叔，我可以叫他爸爸……”
丫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她的话让我从心底震惊，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越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有如此大的改变。
“宝灵，告诉妈妈为什么好吗？”我极力稳住呼吸，轻柔地问。
宝灵拼命摇头：“我，我害怕床上的那个叔叔！”
“为什么会怕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害怕！”
我还是第一次看她如此率真地坦承害怕一个人，以前若是遇到她想回避的事，她都会通过其他方式达成目的，而这一次，她总算是回归到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身的模样。
是好，也是坏。
这算是与生俱来的恐惧？我有些模糊。
看来这父女之间关系的修复，远远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光是想想都觉得累。
顾言城醒过来的第一天，我就只听到这么几个字，之后他便一直沉睡。
我们不想惊扰到他，于是简逸达早早就离开，而我和宝灵则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
宝灵很自觉地翻起图书，而我也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工作邮箱里有没有未读信件。
零。
微微失落，自己全身心投入的事业，就这么突然撒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甘心。
我轻叹口气，不知怎的，脑子似乎抽了一下，竟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弃用的那个邮箱。
我万万没有想到，未读邮件的数字显示竟然是六十七。
赶紧重新排了顺序，从最早收到的时间开始读起。
“姐，我好像爱上简逸达了！！！……”
简短的一句话，却整整打出来六排感叹号。
邮件显示的时间，是我收到最后一次关于顾言城的留言之后的又一年。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戚芸她自己尝试跟我联系，想向我诉说自己的烦恼和心事。
呼吸开始紧促，我的手竟也不听指挥，指尖在感应区里磨了许久，才打开了第二封信。
“姐，我真的好伤心，那家伙不承认我是她女朋友！”
“姐，今天我们又吵架了，我赌气提出分手，他没有挽留，结果我还是怂了。”
“姐，和逸达有过关系的女人太多了，真的好难应付！每次跟她们吵，她们都会拿跟逸达在床上的事炫耀，我觉得心好累。”
“姐，我怀孕了，怎么办？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觉得我就是他的挡箭牌和床伴，他不是真心爱我。”
“姐，孩子没了，我好难过。”
……
一封一封的邮件，里面都只有很短的话，几乎是很完整地讲述了戚芸的整个心路过程。
她是把这里当成了情感的宣泄口，因为我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即使我一直没有回复，她也很执拧地发给我。
我的心很痛，难过得无以复加。
在她最伤心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
而她，却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赶来……
戚芸是很随性的一个人，对待感情却比谁都认真。
她写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深切的情感，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剧烈震荡。
再之后，她写来的话，心绪似乎平静了许多。
“姐，我恐怕要走你跟一样的路……”
最后一封信，里面只有一个英文单词：Son，然后附了一张略显模糊的照片。
当我看清楚照片时，整个人完全放空，眼泪不可遏制地倾泻而下。
画面上，是一处产房的局部图，戚芸穿着粉色的棉衣，头梳马尾，面色苍白，却笑得格外灿烂。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蓝色被单紧紧裹住他柔软无骨的身躯，红红的小脸皱巴巴的，毛发浓密。
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跪在地上，感谢上苍。
谢天谢地，戚芸和她的孩子都平安无事……
“妈妈，你怎么了？”宝灵抓住我的心腕，一脸的惊恐。
此时此刻，我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抱起她放声大哭。
我很清楚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可我不得不通过哭泣来释放压积在心中的愧疚和难过，否则，我真的会被憋死的。
宝灵似乎很惶恐，她紧紧搂住我的脖子，竟然也跟我一起哭起来。
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我们母女俩的哭声，我已无暇在意，只是尽量宣泄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哭累了，泪流干了，我终于平息下来。
宝灵早就哭不出来，娇小的身躯不停地抽泣，两眼红红的，看上去一脸委屈。
“妈妈，你干嘛又哭呀？”
她的这句天真的问话及时止住我心底的阴霾，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她，轻声说：“宝灵，对不起，下次妈妈不这样了！”
“嗯，好！”宝灵乖乖点头，抱着我的手却没有松。
看她哭得这么惨，我越发觉得自己没用，明明哭泣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转眼一想，其实我更应该高兴才是，戚芸并不是全然没有线索，至少现在我知道她们母子平安，她能够在环境如此好的产房里生孩子，而不是像我，只能躲在乡镇上的小医院，连做破腹产的医生都没有。
一切，都还来得及，简逸达是真心爱她的，有了这次教训，他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现在他已经知道怎么去珍惜……
我希望他们能在一起，正如当初戚芸希望我能原谅顾言城一样。
我翻开手机，对着笔记本屏幕翻拍了一张，然后给简逸达发了过去。
只隔了几秒钟时间，简逸达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照片从哪儿来的？”他吼得几乎快要破音。
他的情绪很激动，以这样的状态下，我根本没办法在电话里跟他解释清楚，只好轻声说：“你过来一趟吧！”
话音未落，我就听到那头急促的脚步声，而后开关车门、启动汽车的声响。
他竟然忘了挂电话……我轻叹口气，按下手机上的红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