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议室出来,尚雨菲的脸色并不好看,我知道她的心思,于韶南当初建议让她来我公司主要是为了帮我管理,但现在,我所有的做法几乎都与她背道而驰。
我承认,尚雨菲的确是个很不错的管理者,无论是业务还是人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但是,我们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
她一直走的是稳妥发展的路线,而我,或许是出于于韶南母亲的压力,或许是我天性如此,我更习惯冒险。
正如当初在南华集团的时候,我会选择we项目,如今,我选择全力开发《剑寒九州》,试图一步登天一个道理。
就算明知道一旦《剑寒九州》如果不能被用户所接受,公司就会血本无归,濒临破产,我也愿放手一搏。
第二天,于韶南跟我一起到了派出所门口,迎安志成回家。
路上,我问于韶南,“其实我真动过什么都不管的想法,可你说的对,有些事,还是放不下的,特别是在血缘上。”
他说,“安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靠血缘来维持的,而是靠心,可心是最复杂也是最难看透的。”
我偏头去看他,熹微的晨光落在他轻巧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淡淡的灰影,遮住了眸中的几分锐气。
其实,但从面相上来看,于韶南看着倒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只要跟他接触过,就会知道,这个人并不好惹。
我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个夏天,我跟他还有于怀瑾一起去书店,路上刚好碰到学校里出了名的恶霸在欺负一个转学生。
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总有那么几个恃强凌弱的小混混,到处欺负人,而遇到的那一个,就是他们那一帮人里面带头的那个。
他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却看不下去,走过去。
一个年轻气盛的高中生,又是出了名的臭名远扬,对突出出现的我,自然没什么好感。刚要抬起胳膊朝我脸上轮过来,就被于韶南出手捏住了手腕。
那个混混只抬头看了眼于韶南,就不敢再动,乖乖的松开手,回头冲那转学生骂了一句,就离开了。
想到这一茬,我就跟他提了这件事。
意外的是,他竟然也没忘记。
我问他,“那个小混混为什么不敢跟你动手?” “他被我打过。”
我失笑,原来竟是这么个理由。
能有一个人跟你一同回忆那些青葱岁月的往事,实则是人生一大幸事。
我那么多的回忆都是关于于韶南的,十年的时间,每一处回忆都盘踞着这个人的影子,而现在,我在这儿,他在身边,这怎么能不让我内心充满感激。
派出所门前停了一辆吉普,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慵懒的靠在车门前。
我下了车,跟于韶南过去。
“沈局,你怎么过来了?”
沈青川瞥了我一眼,“正好这边有点事。”
于韶南站在我身侧,“谢谢。”
语气温和而透着梳理。
沈青川不以为意,“小事一桩,不必挂怀。”
于韶南呼吸明显一滞,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原本于韶南那句谢谢无非是为了宣布占有权,但沈青川回的这句却明显带了居高临下的意思,就这样大咧咧的表明于韶南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巧妙的将我拎了出来。
接下来的气氛一直很微妙,我忍不住说,“沈局不是说有事么?”
沈青川淡淡的扫向我,似乎意有所指,“不着急,想等到人总是要花点时间。”
我没敢应声。
于韶南缓缓的勾唇,漠然道,“有的人,是等不来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越加尴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刚巧,在这个时候,安志成出来了。
几天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卡其色的外套松松垮垮的挂着身上,脸色蜡黄,监狱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瞪了我一眼,扭头就走,我在他眼中清晰的看到了一种名为恨意的东西,又是一辆车停下,林柔儿开了车门下车,紧接着,三叔三婶也都过来了。
“三叔,三婶。”我上前,跟他们两个人打了一声招呼。
三婶冷漠的说道,“哎呦,这不是安总么?”
我被她这句话讽刺的心理很不舒服,看了眼三叔,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三叔什么也没说,眼中满是失望。
反倒是林柔儿,挽着安志成的胳膊,冲我抱歉一笑,“姐,那我们先走了。”
我点头,“好,那我也回去了。”
啪——
还没来及的转身,安志成一巴掌已经狠狠的抽在了林柔儿的脸上,“你他吗叫谁姐?”
林柔儿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志成。
安志成还不解气,还想打,被三婶拉住了,“志成,你这是干嘛,柔儿的肚子里还怀着你孩子呢。” “孩子?谁知道她肚子里的种是不是我的,要不是她跟那个贱人串通一气,我能进去,妈,你可长点心吧,你儿子都被人坑了,你还给人家数钱?”
林柔儿眼眶一红,“什么串通一气,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肚子里的孩子你要是不认,我立刻就去打了。”
三婶急忙拽住林柔儿,“你这孩子,说什么气话。”
这是一出戏,而且,是做给我看的。
我气不过,当初,的确存了利用安志成的心思,他进去也的确有我的原因,可所有的路都是他自己选的。
要不是三叔三婶的那通电话,如果不是顾念着那么一点血缘关系,我根本就不会去找沈青川说情。
我挣开于韶南的手,走过去,冷冷的看着这一家人,“该做的我都做了,你们在这边做戏给谁看?”
三叔叹了一口气,“小安,三叔说句心里话,志成才这么年轻,就留了个有期徒刑的案底,找工作的事先不说,以后在这村里,你让我们一家人怎么抬得起头来。”
“照您这意思,是我让安志成掏空了公司的资金用来诈骗?是我让他生产了那一批根本不合格的产品?是我让他跟人家签了合同?”
三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要不是你默许,安志成能这样干?”
“默许?什么叫默许?”我只觉得一颗心掉进了冰窟里,“当初,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心里没数?后来,看我咸鱼翻身了,就舔着脸凑上来,我说什么了没有?安志成出了事,我忙上忙下,给你们疏通关系,不仅没听到半分感谢,还怪我没有尽心尽力正,今天,我就在这儿说一句,以后,咱们这亲戚关系,还是断了的好。”
“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说。”三婶如一只老母鸡一样将安志成护在身后,仿佛我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凶徒,“你以为我们想跟你当亲戚,你这个灾星,你看看你身边的人,那有个好下场的?”
这句话深深的戳到了我的痛处,我盯着这个女人,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还要我怎么说,你看看你身边的人,先是克死了你妈,然后又克死了你爸,就连你老公的公司也被你克的破了产,志成在你身边才呆了多久,差点坐了大牢,你说的对,这亲戚关系还是断了的好。”
明知道不该跟这种人生气,可我还是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一团东西要炸开了一样,我恶狠狠的看着这一家人,他们一遍遍刷新着自己的下限,不,他们根本就没有下限。
在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们想的不是失去亲人的悲痛,而是顾念着以后就没了这么一个冤大头来给自己谋取福利而感到可惜。
在我离了婚,无家可归,想要投奔这唯一的亲人时,他们生怕我拖累了他们,唯恐避之不及。
在我遇到了于韶南,开始一点点的爬起来的时候,他们想的是,终于又有了一个冤大头可以任由他们榨取价值。
在他们的眼里,哪有什么亲情可言,血脉至亲,这就是我所谓的血脉至亲,我哈哈大笑,笑的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人性里最黑暗的一角被他们演绎的淋漓尽致,当初,江宇伤我,我固然痛彻心扉,可也轻易接受。
当张思璇害我流产,害我父亲去世,我痛苦,是因为我失去了孩子跟父亲。
说到底,江宇,张思璇,终极是外人。
我到现在才明白了于韶南那句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不是靠血缘维系的,最难看透是人心。
这时候,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于韶南将一纸合同扔到了安志成的脸上,“既然断了关系,那这份合同我也没必要在上面签字了。”
安志成接过合同,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于韶南笑的清冷,“论起辈分,我也要遵你一声小舅子,给自己的亲戚在公司里谋个管理的位置我还是做得到的,可现在,你们跟安安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这份劳动合同,自然也不作数。”
安志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站在原地,颇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意思。 一直在看戏的沈青川淡淡的开口,“如果不是她,你至少要在牢里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