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静好一觉醒来,把自己身边的御莫重重掐了一把。
“你怎么了?”因是在火车上,对面坐着一对小情侣正在睡觉,御莫吃痛地皱了下眉,但并没有发出多大声音,他疑惑不解地看着云静好,最近这丫头似乎越来越“暴力”了。
“我刚刚又梦见在C城的事情了,越想越觉得该打你一顿!”云静好直言不讳,好似这是一件让她忿忿不平了很久的事情。
窗外是山长水远,遥遥地还能看见羊群在桥边吃草。日光明照,繁花沉坠。这趟去往Z省的列车要开上12个小时之久,御莫想起来之前他问云静好为什么不选择坐高铁或者飞机,云静好说,什么氛围都比不过火车。彼时御莫不以为然,但现在想想,还真不错。
“喂!你看外面干嘛?看我啊!”云静好把他揪回来,“说,你下次要是再碰见这种情况还放不放弃自己了?我是费了多大力气才把最后的决胜权交给你,你倒好……喂!你能不能认真点?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御莫被呛得咳嗽了声,这车上还有这么多人呢!
可云静好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正准备追问,身边却传来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阿姨,你不知羞哦!”
这一称呼可给她来了火,“阿什么姨,我是你姐姐!”
待视线再往下一扫,云静好这刚腾起来的火又蹭地灭了——我天!好萌的小萌娃啊!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云静好忍不住捏她的脸。
“哼!”小萌娃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她讨好伸出的手,然后目光自动忽略她,对里面坐着的御莫说:“哥哥你好,我叫朵朵。”
“朵朵你好啊!”御莫声音带笑。
云静好一脸黑线:#&$%……
正这时。
“朵朵,你怎么又到处乱跑?”
清丽的声音透着焦急,云静好御莫二人却俱是一惊。
“妈妈,你看这个哥哥好漂亮啊,像动画片里的人。”朵朵举着手,为发现了这件神奇的事情而沾沾自喜。
朵朵妈的视线顺着朵朵手指的方向望去,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太闹腾了,如果有什么给你们添麻烦的,真是对不住了。”
“没有没有!朵朵很可爱的!”云静好连连摆手。
朵朵妈微微一怔,有些奇怪女生跟她说话的时候为什么眼睛会泛红。
列车停站,云静好他们对面坐着的那对小情侣下车了,朵朵摇着妈妈的手央求,非要和这个漂亮哥哥坐一起。
朵朵妈无可奈何,又是和人道歉又是跟新上车的人换座又是搬行李的,忙活了好长时间。
云静好看到韩跃抱着另一个男版朵朵时,嘴大得能塞下一整只鸡蛋。
朵朵妈大方地介绍:“这是我丈夫,姓韩;这是我小儿子,桐桐。”
云静好羡艳又吃惊:“乖乖,龙凤胎啊!”
朵朵妈轻笑一声,“你和你男朋友也可以生一个啊!”
云静好一直觉得生孩子是件很痛苦的事情,痛苦到她只要想一想就会发抖,抖完摇摇头说:“不了不了,我没洋洋你那么厉害,我怕痛!”
朵朵妈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呃……”云静好心虚地看御莫,御莫若无其事地看向坐在他腿上的朵朵,朵朵什么也没察觉,直起身子在御莫脸上亲了一口。
“这孩子!什么都说!”洋洋无力扶额。
“小孩子嘛,有什么说什么!”云静好赶忙借着这个糊弄过去。
故人相逢,云静好曾经设想过无数个场景,但怎么也没想到,她再次见到洋洋韩跃二人时,他们都有孩子了,还是两个。尤其桐桐,一直趴在爸爸身上睡觉,简直是缩水版的韩跃啊!这家伙估计长大了也是个学校里的睡神。
一场异时空之旅,他们丢失过自己,也放弃过自己,但所幸的是,他们还拥有彼此。
洋洋和韩跃都失去了在硫樱时的记忆,但即使如此,四个人还是很快就熟络起来,并且双方都有着莫名的亲切。
洋洋说,他们要去Z省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因为高铁票都卖完了才来坐火车的。
“这么巧?我们也是去Z省参加婚礼,这年头结婚的人可真多啊!”
“那可不,Z省的情人岛度假村,逢年过节人山人海的,据说那里每天都有十几场婚礼呢!”韩跃抱着孩子说,他最烦人挤人,要不是两个孩子粘着他去,他多想一个人在家乐得清闲。
洋洋一秒看穿他的心思,拿手肘推了他一把道:“甭想把两孩子都扔给我,要不是你,我现在不知道多快活呢!”
韩跃登时换作无辜又受伤的表情,正巧这时候怀里的桐桐也醒了,开始闹觉,嘤嘤哇哇地哭。洋洋指导着韩跃哄孩子,但就是不把孩子抱过来自己哄,活像个傲娇的大公主,搞得韩跃一面小心翼翼地哄儿子一面还注意着生怕冒犯了自己老婆,一个头两个大的好不憋屈。
云静好啧啧叹息,边看边说:“阿莫,我觉得我对你真好。”
御莫极其配合地点头称是。
好不容易将儿子哄好了,洋洋看着在御莫怀里乖到不可思议的女儿,很是有失败感地说:“我辛辛苦苦怀她十个月,还抵不上你一个笑呢!”说起平时,朵朵比桐桐更难哄。
御莫这时候问:“你们是去参加谁的婚礼啊?”
洋洋从包里翻出请帖,两人接过,看到扉页上写着的安煜澈三个大字。
——人生何处不相逢。
但云静好还是好奇,忍不住问:“你们是怎么认识他的啊?”说完又加一句,“他是我哥哥。”
洋洋韩跃二人恍然大悟。感慨人生的奇妙之余,洋洋抚摸着自己小儿子说:“我生这两个孩子的时候,他还在外地出差,大半夜的,我在街上打不到车,是安先生刚好路过把我送去了医院。”
韩跃又接着说:“幸亏安先生送的及时,母子平安,说起来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原来是这样,哪怕记忆已经逝去,他们五个人的缘分还未尽。
“啊!我是说怎么会觉得你这么熟悉!”韩跃惊叹地指着云静好说,“你和安先生的妻子好像!”
在场的三个人突然都静了。
韩跃以为他们不信,掏出手机找到安煜澈和妻子的合照,“你们看,是不是很像啊!听说这女孩儿是台湾人,真的奇了哎!”
几人都没说话,洋洋没好脸色地捅了下韩跃。
“呃……我是想问,既然安先生是云小姐的哥哥,那为什么你和安先生不是一个姓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洋洋又在底下狠狠地踩了韩跃一脚,恨铁不成钢啊……
“没必要这么客气!你叫我静好或者小静都行。”云静好这厢已经面色淡然,解释道,“安先生的妈妈之前领养过我,我是随我亲妈的姓。”
几十个字,轻描淡写,抹去了他们一生的纠葛。
洋洋难免觉得有些尴尬,接下来的话也没怎么说了。夜幕降临,桐桐醒来嚷嚷着要吃饭,朵朵也撒娇着要妈妈喂,夫妻俩一人一个孩子,忙前忙后。云静好则乐悠悠地跟朵朵和桐桐逗趣,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自娱自乐。
窗外接连地闪过枯黄熹微的灯光,那是住在轨道旁的人们回家的信号。玻璃上反射出车厢里每个人略显疲惫的脸庞,大多数人都睡了一下午,火车上的氛围现在反倒暖起来了,唠唠嗑听听歌,无数个素昧平生的世界,在这个小车厢里有了交集。
最后的那场赌局,无疑是他们赢了。死神陷入沉睡,他们五个人都回到了原有的世界,但是只有云静好和御莫记得这其中的所有事。
为什么呢?
云静好想起自己躺在医院里,意识清醒前听到的声音,那是校长的声音,他说:“那家伙啊,也矫情得很,他不想所有人都忘记他。”尽管她也不是很想记得“那家伙”。
“我想睡了。”云静好揪了揪御莫的袖子,然后跟他换了个座位,坐到里面,枕着御莫的肩膀,稳稳地睡去。
醒来,就该是澈哥哥美好的婚礼了。
同时间——
已经抵达C省的安煜澈和洛雅歌正在酒店收拾行李。
雅歌在包里翻出个相框,照片上是安妈妈、小安煜澈和一个小女孩儿。
雅歌笑着说:“你还真有恋母情结么?咱妈都过来了你还把这照片随身带着,放床头啊?”
安煜澈有些茫然,看到照片后伸手拿过来,淡淡说:“之前出国塞进箱子里的,一直忘记拿出来了。”
“是说呢。”雅歌在此之前已经见过安妈妈,也听闻他们家早些年收养了一个妹妹,只是现在不跟他们一起住了。她指着照片上的小女孩儿问:“这是你妹妹吗?真可爱啊,一直听说她,从来没见过真人,她这次应该会来吧?”
应该。
安煜澈本来想说应该,但顿了顿,又说:“不一定吧,她这几天就要毕业答辩了。”
“那怎么行,哥哥的婚礼妹妹怎么能不来呢?”
其实他不是很想让她过来,但事实情况是,安妈妈早已经把请帖交给云静好和御莫,雅歌这么问无非只是想确认答案。
而他,不论从哪个角度推测,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一定会过来的。
“好了,等会儿我们下去吃饭吧。”安煜澈的声音有些疲惫。
“好,我先去下洗手间。”雅歌放下手里的东西。
一直听到卫生间关门的声音,安煜澈才把相框打开,取出三人的合照,剩下来的,是一个人的独照——
十七岁的云静好,手捧奖杯站在领奖台上,笑得璀璨生辉。
那时候在国外的他收到这张照片,就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云静好和安妈妈提出要搬出去和御莫一起住,他就在这张照片上面又加了一张三人的合照,始终在行李箱放着。
“如果这就是你要的结局,那么我成全你。”他轻轻抚摸着照片,他说,“可是谁也不能让我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