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金甲禁军上来,一脚踹上膝盖就将云静好轻易降伏了,他们把她的头按在地上,令她半分也动弹不得。
“父皇请息怒!”南宫墨抢在禁军前头道,“夫人因自小在民间长大,不知礼数,怪儿臣骄纵,没有管教好她,还请父皇恕罪!”
“堂堂盛乾王妃,竟然如此侮辱天子,朕看她不是不识礼数,是不想活了!”随后对那群禁军吩咐道,“将她押下去,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儿臣斗胆,求父皇收回成命!”
是她的幻觉吗?为什么她感觉南宫墨的声音在颤抖?
他怕她真的被处死?他也会担心她的死活?
“父皇!”南宫墨挡在她的身前,“王妃是宸月国太子义妹,与那绾烟公主更是情深似海,她又是苍冥族四部之一的女族长,若是这样被处死,宸月国太子继位后势必发兵盛乾!我朝尚且与他有杀母之仇,如今再杀了他义妹,仇上加仇,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到时候遭殃的是无辜百姓啊!儿臣请父皇三思!”
南宫墨这一说,昭仁帝还真清醒了些许,毕竟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如此对他不敬,他刚刚也被气昏了头。
“纵然这女人身份特殊,可她目无尊卑,无法无天!就算死罪可免,但也活罪难逃!”昭仁帝仍旧余怒未消,喝道,“来人!将她关进掖庭,听候发落!”
南宫墨大惊失色,跪在那里,又叫了一声,“父皇!”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南宫墨磕了个头,切切道:“父皇,掖庭地方阴冷潮湿,被关进去的女子大都暴病而死。王妃身子骨弱,经受不得风寒,掖庭之刑,她更是万万也承受不得,儿臣斗胆请父皇收回成命!”
再收?云静好心里明白,他父皇刚刚已经收回过一次了,金口玉言,岂会有再收之理?
果然,昭仁帝沉声道:“怎么?你方才还喊着国法家规,一副绝不循私情的大义模样,现在又心疼了?还是你觉得这天牢的条件会比掖庭更舒服些?”
南宫墨面如死灰,只跪在那里,叫着:“父皇!”
“不必多说!速速将她押下去!”
十几个金甲禁军立即上来架着云静好,蛮横地将她往殿外拖,她越挣扎他们使得力气就越大,一个个像是要把她骨头捏碎了样。
“云儿!”
她回过头,看见南宫墨苍白的脸庞,还有他眼底惨痛的神色。
————
掖庭的可怕之处,在于其关押的犯罪者,其实大都是政治斗争、宫廷之争的牺牲品,有的甚至是含冤入狱。
曾经光鲜亮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妃嫔、夫人到了这个地方,喝脏水吃剩饭,夜以继日地听着老鼠啃噬的声音,天天闻着恶心的臭气,时间久了都会疯掉的,更莫说刑罚室里挂着的一排排刑具,每一样都不知沾了多少冤魂的血,洗也洗不掉。
云静好被关押的第一个夜里,鼻息间充斥的全是令人作呕的骚臭味。她隔壁间的牢房一开始寂静无声,竟然在狱卒夜巡之后没多久就开始唱歌了!
那声音哀怨尖细,像哭又像笑,跟猫叫似的。云静好本就听得汗毛直竖,哪知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歌声一响,其余牢房里的犯人也跟着叫起来。
喊冤的也有,骂人的也有,无缘无故狂吼大叫的也有,她斜对面的一个,甚至还用自己的头撞墙,撞一下笑一回,最后撞得满脸是血,直勾勾地盯着她笑。
好似她们一到夜里就这样,连狱卒们都习惯了,所以巡视过最后一遍后,有再大的动静他们也不过来。
云静好差点被她们吓得精神崩溃,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南宫墨一听要把她关进掖庭会这样着急,原来这里真不是人住的,她水也不敢喝饭也不敢吃,就这么捂着耳朵在地上坐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夜里,她突然又不怕了。
她们都是些无辜女子,个个冤有头债有主,喊打喊杀咒骂的都是那些陷害她们的人,跟她有半分关系?她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当然,最关键的是,她想通了一件事,她觉得南宫墨肯定会来救她的!
不提他最后的眼神,不提他在昭仁帝面前那样为她求情,单说就是他一招不慎害她含冤入狱吧?他再怎么冷血刻薄也不至于让一个女子替他定罪不是?
南宫墨不是这样的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云静好第二夜算是勉勉强强在这鬼哭狼嚎之中睡了一觉。
第三日,她觉得差不多了,理理头发,拍拍衣袖,南宫墨应该就快派人来接她了吧。
第四日,他肯定找到一个得了不治之症没有多少日子的可怜病人替她顶罪了,办手续需要一定时间嘛,她懂她懂……
第五日,大早上进监狱,晦气!他肯定要等到下午才来……
第六日……
“南宫墨你妹啊!他妈还不来接我!”
云静好一脚踹到墙上,这都多少天了,多少天了!再被关下去她会疯的!!!
“南宫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隔壁房间的女人替她骂出了心里的话。
云静好简直欲哭无泪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不过这天夜里,她却再也没有听到那些女人的哭声了。
傍晚的时候,狱卒打开牢房门,把所有女人都带了出去,除了她。
“喂!她们去哪儿?”她伸出手拽着其中一个狱卒问。
那狱卒打量她一眼,说:“带她们去一个不用再受苦的地方。”
“那也带我去啊,我要去!”
“你?你算了吧!”
“为什么?”
“你没她们命好!”说着,狱卒挥舞着鞭子把那群女人全都赶出去了。
偌大的掖庭里,只剩了她一人。
地面的寒气丝丝渗入肌肤,夜从来没有静得这样可怕。明明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可她一闭上眼,却又感觉有双眼睛盯着她。她怕极了,缩在角落里紧紧地抱着自己。
“夫人?夫人?”
云静好被这声音吓得一抖,却看到小路子出现在门口。
“小路子!太好了!”她扑到牢门口,从没觉得小路子这么可亲可爱过。
“主子命小的来接您。”小路子掏出牢房钥匙开锁,“夫人快跟小的走吧。”
“好好好!”云静好心里将今早骂南宫墨的话收回,他毕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嘛!
进了马车,小路子却交给她一些换洗衣服和一包干粮。“委屈夫人随奴才去个地方,主子要过几日才能见您。”
云静好脸色一变,“怎么了?”
小路子笑了笑。
“这青诏城,变天了。”
————
她又被关在一个屋子里,三天。
不过好在这里面干净暖和,有吃有喝,她没在掖庭里那么害怕了。
可是如果再这样被关下去她觉得自己还是会疯。
小路子带人来接她的时候,天空一片清冷,是个大阴天。马车载着她径直驶入了乾清宫,小路子将其引至内阁后便退了出去。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昭仁帝住的正宫。
“参见皇上。”
片刻听到门外婢女们参拜的声音,云静好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南宫墨就已经提步进来了,模样竟有丝丝着急。
他还穿着丧服,但遮掩不住里面耀眼的明黄。她能看到他领子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看到袍角汹涌着的金色波涛。
好像已经累了很久了,她还看见他下巴处隐隐的胡渣,但漆黑如曜石的瞳仁仍旧闪烁着坚冷的暗芒,在见到她后微微有了温和的光彩。还是那张俊美的脸庞,此刻却多了层不容置喙的威仪和高贵,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叫她看了也不禁一震,后知后觉地下跪:
“参见皇上……”
双膝未及地,他却先近前将她搀起,眼神愧疚地将她望着。
“这几日委屈你了。”
她鼻子一酸,又想哭了,却强自忍着,笑道:“臣妾还没恭喜皇上呢。”
才短短几日,他便成了这青诏城里最最尊贵的人,九五至尊,权倾天下。而几日前那个恶狠狠要将她砍头的人,现在又在哪里了呢?
她没想到会这样快,快到她一时都没能接受过来,尽管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后来,她才从小路子嘴里听说这前后的经过——
她被关进掖庭的第三日,昭仁帝就发现了太子南宫译和舒妃娘娘通奸的事实,气得当场吐血而亡。
舒妃娘娘十三岁进宫,恩宠过后便开始淡看世事,吃斋念经。她受命抚养南宫墨的时候,也不过十九岁,而这一生,终结在她三十三岁之时。
舒妃温婉贤淑,长得弱柳扶风,让人看了很有保护欲。依她和南宫译的年龄差来看,两人心生欢喜互有好感倒不是不可能。且不说这消息是真是假,那次她和南宫译在皇宫的“偶遇”,细细想来,确实应有舒妃娘娘从中协助。
只是云静好却不禁怀疑,这会不会太凑巧了?
这边刚爆出来儿子跟小妾通奸,他昭仁帝就相信了?不光相信了还直接气得吐血?不光吐血了,还硬生生地把自己给吐死了?
会有这么好的事?天上掉下来那么大一馅饼,咣地就砸到他南宫墨头上?
其实她心里又怎会猜不到呢?这“吐血而亡”四字之中,包含了多少暗流汹涌,人心叵测?
这分明是一场深惟重虑又进行得无比顺利的局,而她刚好是这局里的导火索罢了,她亲眼见证了南宫墨走上人生巅峰的这一历史时刻。
什么昭仁帝,什么舒妃娘娘,什么南宫译,全都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