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他,所以我才嫁给他。
云静好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这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知道素来睿智的风绾烟信了。
“这个你收好。”她将一木盒塞到风绾烟手中,里面躺着一粒药丸。
“这是……?”
“时间仓促,我只来得及提炼出一粒。”
风绾烟面色一凝,复杂地望了眼云静好,将盒子警惕收起。
抓着她的手,云静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道:“我希望在那个位子上的是太子爷。”
只有他能挽救那个奄奄一息的部落。
“多余的话不用我说,想要达到那个目的,你们必须心狠!这个药发作起来需要一定时间,起初会觉得十分口渴,喝水之后毒性会迅速渗透脏腑。一般的取血验毒之法查不出来,需得刮骨。所以除非有人知道怎么验毒,否则没人查的出来,明白么!”
藏在袖子里的手在隐隐颤抖,风绾烟极力克制着,却克制不住心里的狂涌。
这一天终究会来的,她知道,她甚至在两年前就想对风离歌动手,可是被兄长阻止了,他说不愿见到手足相残。
但她实在再忍不了了,她决定收下云静好给她的药,成败论英雄,她现在该考虑的不是如何劝服兄长,而是怎样永绝后患!
云静好轻轻咬了下嘴唇,风绾烟现在的表情告诉她,她和她想的不是一个人。
“绾烟。”半晌,她犹疑着开口,“这药,你是想用到风离歌身上么?但我的意思不是……”
恍若晴空霹雳!
风绾烟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在看到她眼里确定无疑的答案后,她霍地甩开她:
“你疯了!那是我的父亲!!!”
“我没疯!”云静试着平抚风绾烟,“这些年来他对你们兄妹怎样你难道看不出吗?”
“可那也是我的父亲!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
“可他有将你们当作儿女吗?像你守护他那样地把你们当作亲生儿女吗?!”
“……”
“没有——”替她说出这个她始终不忍面对的答案,云静好胸口起伏,将三年前她在世元宫看到的那幕告诉给了风绾烟。“你知道宸月国皇帝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吗?”
那年,那日,那个平淡而灿烂的午后,那样宁静美好的画面……灿烂得令她目眩,仿佛他们不是深在宫帷,而是寻常人家的父母和孩子,寻常得让人嫉妒。
……
“我没有体会到真正的父母之爱,因而对这些也就格外敏感。当年皇帝对风离歌的态度,和我云宅生父对我妹妹的态度一般无二!都是有心纵容,有意偏护!相比之下,我们这些不受宠的孩子能找这样的父亲去哭诉委屈吗?哭诉了他能还我们公道吗?不能!”
“够了!”风绾烟整个身子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够了?”云静好却是摇了摇头,手摸在面前的那株树干上,愈渐弓起的五根手指像是要在上面挠下五个洞来!
“你说我故意离间你们父女也好,说我歹毒也罢。你只看看风离歌这次对你们做的事,你那位生你养你的父亲是怎么做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此事关乎党争,可他却在关键时刻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要求停审此案,妄有议论者斩!他可曾问过你一句在苍冥山顶是如何逃生的?他可曾关心过一句你在丹彤是怎么生活的?没有!他只是在一直幽禁你的兄长!”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风绾烟捂着耳朵,满脸痛苦,不想听不去听。
云静好和风绾烟在这种事情上的态度截然不同。
无论在现代还是在这草莽大陆,云静好始终没有感受过真正的亲情,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对父母有怨言,甚至在某种情境下可以很极端,所以这次才会残忍地将事实剖开,将真相血淋淋地摆在风绾烟面前。
“不成功便成仁。如果风离歌先死,皇帝必会倾举国之力追查到底。可如果是皇帝,到时候你们只要封锁消息,派重兵把守皇城……”
“闭嘴——”
啪的一声,云静好脑中一阵轰鸣,左脸颊火辣辣的疼。
“今日之事我权当你没说过。”
药盒扔落,里面的药丸滴溜溜滚到了云静好脚边。
“此事从今以后还请只字不提,否则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风亭山上,她对她说的话那般决绝果断。
……
迎亲之日定在了十月初六。
这是场空前绝后的世纪婚礼,空前绝后在哪儿呢?就说本来与此事八竿子打不着的紫霄国吧,居然也派使者送来了价值连城的贺礼!
话说这紫霄国除擅长锻造兵器外,女子舞蹈也是天下一流。于是在这次和亲之路上,紫霄国送过去数十名舞姬,用车子载着在前面引路,舞姬就站在上面跳舞,同车的还有他们本土乐师。礼乐轻灵,舞姿飘逸,一路上也给众人带来不少欢愉。
他们走的是陆路,绕了不少弯子,再加上云静好要看美女跳舞,队伍行进得就特别慢,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二十多天才赶到青诏城。
刚进城的时候那叫一个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把一个泱泱大国沃野千里,物庶人丰之盛况展现得是淋漓尽致,与队伍里美轮美奂的舞姿更是相得益彰。
可云静好早在路上把那些舞蹈全都看腻了,青诏城里的老百姓却不知道十几个舞姬在路上挨饿受冻地瘦了一圈,脸都快脱形了,他们还一个劲儿地夸着天仙下凡。
往日里爱热闹的云静好,在这天却是神游天外,表情呆滞,不知喜,亦无悲。
她不知道在这青诏城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只是突然地想,她在这片异时空的人生,应该差不多快结束了吧?
……
顶着一身沉重的凤冠霞帔,成婚当天的细节她记不清了,只知是去皇帝、皇后处依次行礼。
第二日一早,两人再去叩见皇帝、皇后、南宫墨养母舒妃娘娘。
那方是云静好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认识舒妃——风鬟雾鬓,步步生莲,说话的时候有种风抚荷叶的感觉。
云静好人虽有些神经大条,可却喜欢和温婉女子聊天,再加上舒妃拿她当亲闺女似的看待,对她竟比对南宫墨还要上心,云静好便愈发不可收拾地喜欢这位婆婆了。
这一时又成了皇宫里头宫女太监们嚼舌根的料子——那冷王爷新娶的夫人倒天天往皇宫里跑,巴不得跟婆婆住一起似的。
而彼时,云静好就喜欢跟在舒妃后头吃吃茶逛逛园子赏赏花,顺便还跟着学点儿厨艺,俨然像一对民间婆媳。云静好自得其乐,乐此不疲,却不知自己忽略了很多事情。
譬如,自新婚之后,她跟南宫墨虽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始终没再见过这位挂名丈夫的人了。
再譬如,她一有空就往皇宫里跑,却忘了这里头还住着一位太子爷——南宫译。
“果然是很孝顺。”
彼时云静好正立在一株蜀葵下,因起了风,舒妃身子单薄经不起吹,半路又回暖香坞取披风去了,命人叫云静好先在这里等等她。
本是暖阳融融的天,云静好回头一见着南宫译,发现晴转多云了。
“你似乎,很不想看见我?”南宫译凑过来的表情很天真很好奇。
他和她不过是数面之缘,还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可奇怪的是他一直记得她的眼神,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那里面流露出的就是抵触,厌恶。他自诩也是个风流才子,怎会无端端惹得一位姑娘不待见呢?
“太子爷严重了,臣妾不过是每每被太子爷身上的狼虎之气所震慑,有些惊慌失措罢了。”
——呸!每次看见你就想到我悲惨的前世,能不膈应人吗?
南宫译朗声大笑,“此话当真?”
“臣妾不敢妄言。”
——呸呸!假的假的!
南宫译笑声愈发洪亮了。“不知我四哥听到这话,会有何感想?”
云静好不说话,低着头眼观鼻观心。
——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南宫译又凑过来,表情依旧很天真很好奇,“你是在等谁?怎会被我撞见?”
云静好却暗暗反感,心道这等登徒子也忒不尊敬人!她好歹也是他的嫂子,开口讲话怎的这么没有礼数?轻浮!
面儿上她却是端着,不急不缓福了福身道:“臣妾和舒妃娘娘约在此地赏花,片刻便要回府见王爷的。”
“果然是很孝顺。”南宫译赞许道,略微沉吟后,又故作犹豫地开口,“你家王爷么……他可是新留了个屋里人?”
这可将云静好问到了,她都一个多月没见南宫墨,他屋里留没留人,她哪儿知道?
不过一看南宫译这不怀好意的表情,云静好知道这事儿估计八九不离十 ——敢情这才是今日他来和她“偶遇”的目的呢!
于是云静好复又欠身,温婉道:“昨儿个王爷还来瞧过臣妾,并未提起什么。不过王爷若想添人,也就一句话的事儿,臣妾定当置办妥当。”
“哦?你倒是很大度。”南宫译语气略有惊奇,盯着她的瞳仁愈深,“前几日四哥无意跟我提起此事,因你二人新婚,他怕你生气,不方便说……”
“唉,不想臣妾竟让王爷如此劳心。”云静好满面愧疚,自责道,“继世传宗本是我们女子的职责,怨臣妾愚笨,初初入府没考虑到这些,也没带个奴婢下人,真是罪过,罪过啊!”
那般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好像她真的巴不得立马抓个可怜美人儿来献给某王爷似的。
是以云静好很明显地看到南宫译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两跳,“你既如此深明大义……也好。本太子只是稍微提起,兄嫂日后若有难处,但说无妨。”
“好说好说!太子客气了!”云静好笑嘿嘿地打马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