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穆向南从枝头上落下来,带着嘲讽的笑意说道:
“你为了这个男人,你还真是舍得自己啊!”
苏楹袖忍着痛苦回头道:
“不需要你管我的事!你这个疯子!”
“苏楹袖!你别忘了,即便没有我的仇恨,他还是得死,这是皇上的命令!”
“就算皇上下了杀令,你也杀不了他!”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当初明明知道我献计凤凰岭有诈,他还是选择过来,对自己盲目自信却无法收场,你觉得他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个林子?”
苏楹袖伤在了右肩,即便没有击中要害还是疼痛无比,此时听见穆向南的话,想说什么却使不上力气,一张小脸真真是煞白。穆向南看见她这副样子,鄙夷地斜了她一眼,道:
“苏楹袖,今天这是给你的教训,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能为你的蠢收拾残局,即便是皇上,也会有耐心不足的时候,我劝你,在圣上没有发怒之前,乖乖回到他身边!”
说着他不再理会地上虚弱的苏楹袖,转身提剑走进战场,目标直指正处于战斗中的文渊。
文渊见他过来,也不回避,随手拿起手边的武器与穆向南一来一往打斗起来。两人都是功夫上的个中翘楚,招式来往之间锋芒尽显,确然叫人眼花缭乱。
这边文渊同穆向南两人打的难舍难分,刀剑碰撞发出的声音在这幽禁的树林里显得格外刺耳,且清晰。刀剑没入肉体的声音也夹杂在里面,间或几声隐忍的闷哼,都被隐没在兵器的碰撞声中。
尽管文渊身负绝世功夫,在同穆向南的打斗中并没有吃什么亏,可手下的将士副官们,在赶了一夜的路并且不久前刚同野生凶残的狼群殊死搏斗过之后,还要承受苏楹袖带来的这些让人难以想象的消息,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和心思了。
渐渐的,树林里剩下的黑衣人越来越多,那些衣衫被狼群撕扯的凌乱的将士们,一边担心着无端消失了的战友的安危,一边提防着脚下不远处那充满了危险气息的巨大沼泽,已然坚持不住倒在地上。那双看尽了山河变迁朝代更迭的眼睛里,不止是岁月的沧桑,还有那迷茫的、无尽的悲哀。
文渊一剑将紧紧缠着他的穆向南隔开老远,转身去救身受重伤还被两个黑衣人前后纠缠打斗的一位副官,一柄寒剑在手里来回翻转,转眼就杀掉两个黑衣人,那位得救的副官一手沾满鲜血的刀插在地上,抬头感激的看了王爷一眼,却在抬头的那一刻瞳孔瞬间紧缩——
“王爷,小心!”
这位副官方一得救就看见文渊身后有个黑衣人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冒出来,蓄了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长剑往文渊后心送,文渊正将手中长剑捅进身前一个黑衣人的身体里尚未拔出,一时不察身后有人偷袭过来,看着动作力气,对方应是存了必死的决心。
文渊听见副官的提示后脚尖轻轻一点,身体立即离开地面,身后偷袭那人扑了个空,直直撞在地上。文渊翻身准备落地,却不察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原来这才是对方的杀招!!
文渊身体尚在半空中不得用力,被对方那一推直直从半空往下落,而他落下的方向,正是那片巨大的沼泽地!
地上一众将士和黑衣人似乎都在这个时候停止了打斗,所有人抬起头齐齐望着半空中那个迅速飞过去的身影,连同心跳声也慢了下来。
这要是落了下去,似乎是活不成了……
文渊此人在所有人心中向来是个强大的存在,尽管他几乎在京城隐匿数年,可提及安王爷这三个字,大家能想起的,也只有萧然冷冽,杀伐果断。可是此时此刻,当那个强大的男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在半空中,瞟向那个巨大的坟墓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揣测,还会有奇迹吗?
苏楹袖强撑着身子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看着文渊向下落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王爷!”
连同正在同人打斗的沈文清也忘记了受伤的动作,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身影不断向下落,好像是慢动作一般,他不能相信,这个男人会死!
事实上,文渊也真的没死。
在他身影即将触及泥潭的一瞬间,文渊伸出手中长剑,剑尖顶着方才救小王副官是留在泥潭中还未完全陷落下去的木头,长剑被向下巨大的额冲力压得弯了一下,随着弹起,而文渊就借着这股冲力从泥潭上方弹了起来,身子落到半空中生生扭转了方向,施展轻功来到岸上,手中长剑直指方才从背后推他一下的穆向南。
穆向南没想到都这个地步了还杀不死他,正在恼怒愤然之际突然看见一个剑尖对准自己过来,忙后退几步,脚上带起的灰尘飞扬起来。文渊剑势凶猛,内力蓬发,那如山般的内力释放压得穆向南喘不过气来,个举起手中长剑拼力抵抗,可这并没有什么用。
不过一会儿工夫,穆向南的口中就渗出点点血迹,接着他似乎是撑不住了,又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手中武器落地放弃了抵抗,文渊趁势将长剑送进他的身体,一股鲜血如注泼洒,穆向南终于倒在了地上。
而另一边的将士们看到王爷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时候,战斗之心受到了极大鼓舞,顿时士气大盛,尽管副官只剩几人,但还是连连将黑衣人逼得后退,直至最后沈文清一声大吼杀了对方两个黑衣人之后,对方才终于住了手,带着地上的流血不止的穆向南不知道按照什么路线撤退。
终是又熬过了一关。
到的这个时候,文渊他们的火把早已燃尽了,副官们身上脸上手上沾满了鲜血,不知道这些血液究竟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抑或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身上的。
打扫战场向来是个煎熬人心的事情,可文渊看了看身边零散站着的所剩无几的副官们,终于还是狠下心道了声“出发”。
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那些被辜负的信任,那些比生命还要沉重的陪伴相守,都只能化作深夜里的呜咽。从此,我的余生,只为你而活。
好在天边开始发亮,夜色被慢慢驱赶,深秋带着暖意的阳光照亮了密密麻麻的树林,也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文渊带着身负重伤的众人,终于在天亮之前出了凤凰岭。
因昨夜太过惊险,几位活下来的副官身心俱都十分疲惫,队伍之中又都受了重伤,文渊便下令在凤凰岭外驻扎一日,休养生息。
凤凰岭内虽然凶险无比,可凤凰岭外这一片临近水源的空地却是难得的舒适安逸,副官们自己将伤口处理好之后便各自分工去了就近的小树林里打了些野味,生火充饥。
一处简易帐篷里面,文渊刚把苏楹袖给包扎好,她伤在右肩往上,并不十分严重,他们一行又带了许多上好伤药,自然处理的好。
文渊把苏楹袖身上的伤处理好之后就无视了苏楹袖的寒暄,径直走出帐篷。门口三步远,站着正在等他的沈文清。
“文清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王爷?”
沈文清跟在他身后走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彼时已是深秋,各处草木都落了叶,只余光秃秃的树干还在坚守着生命的最后一点倔强。
文渊走到树下站定,也没回头,径直说道:
“我要回京城,这里和山海关那里,都交给你了”
不是没想过他会怎么做,却没有想过他这么不顾后果。
从苏楹袖说出小王妃李锦鸾的死讯之后,他便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却没有想过他会这么不顾一切。眼下刚从凤凰岭那个生死苦海中逃出来,他就迫不及待想要赶回京城,不管那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管山海关他所有的军队正在被文璋那个一心要他死的帝王威胁,不管所有事情,他只想回到京城,回到那个心爱的女子最初出现和消失的地方。
沈文清知道他心中的隐忍,但还是要劝解两句:
“你不能就这样撇下一切,山海关那里还……”
“文清”他打断沈文清的话,接着道:
“她一定没死,她还活着,我相信她还活着”
“你不要欺骗自己了,我们都知道,她当初进宫之后只带了一个婢女,现在连燕云都没有消息,不是没有可能已经——我的意思是,你要做好准备”
尽管不愿说出这些话,可他还是把事情给他分析了一遍,何况,刚从京里来的消息,边关的事情,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而且,你现在不能离开,西北还需要你!”
“什么意思?”
文渊对于他说的那句“不是没有可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挺拔的身影平生第一次显得有些佝偻,可敏感如安王爷,他还是接着沈文清的话问了下去。
“京里刚传来的消息,说是西北境外又追加了十万大军,主帅五皇子裘飞捷,据咱们的人打探,这次大军压境不仅仅是苏楹袖说的军事演习那么简单,这似乎是……假戏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