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福安院里,李彦已带着下人去清桐院挖东西,正房只余下李锦玉李锦芸,几个丫头以及罗汉床上昏迷不醒的老夫人。
李锦芸见左右都没了人,将李锦玉拉到一边:
“不是说下到二姐姐身上吗,怎么下到祖母身上了?你怎么这么糊涂!”
“大哥给我的药量根本不够毒死李锦鸾的,如果不能把她杀了,我宁愿把药下在祖母身上,我要让全京城人都知道,她李锦鸾,是个心狠手辣,毒害祖母,争权好利的贱人!你看,连父亲都不相信她,又有谁能救得了她?我就是要看看她生不如死的下场!”
“四妹!就算你恨她,也不要累及祖母啊,你看看现在,祖母要是醒不过来你待如何!”
李锦芸还是在担忧着老祖宗,也顾不得李锦玉要对李锦鸾怎么样了,李锦玉在一旁不耐打断她:
“你不用管了三姐,大哥那里有解药,祖母会没事的。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锦鸾如此狠毒,三番两次害我受罚,这一次,我一定要她好看!你等着看吧,她一定会很惨的。”
说着她冷笑一声,转身走出正房,往清桐院方向去了,李锦玉没跟着去,留在正房照看老夫人。
清桐院外吵吵嚷嚷,李锦鸾知晓必是李彦带人过来,并且已经挖出什么了的,眼看司棋还跪在地上不起来,她也觉得自己方才态度有些过激了,便说道:
“眼下不是请罪的时候,你先起来,我还有事交与你,便当作戴罪立功吧!”
司棋闻言起初还是倔着,后来司夏在一旁拉了她两把,这才起来站到一侧,心里打定主意这一次要保护好小姐,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她不能像以前那样马虎了,小姐虽不怪罪,可她毕竟还是小姐的暗卫,连保护安全都做得不到的话,还怎么待在小姐身边。
也不过就是说话间的空当,李彦已经在陈婆子的指引下在清桐院内挖到一个油纸包成的小药包,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挖到证物的李彦气愤不已,正带着人往正房这边过来,这一过程李锦鸾并没带人阻拦。
眼见人都到房门口了,李锦鸾这才走出来,,刚一出门就见迎头一根鞭子摔下,她身形未动,身边司棋早已上前一步,伸手狠狠攥住了鞭子的这头,鞭子那头的李彦已经是铁青着一张脸了,他没想到李锦鸾竟敢指使人接他的鞭子!当下拿出了丞相的威仪,冷冷说道:
“松开!”
李锦鸾叹了口气,示意司棋放手,司棋便退后一步,仍旧跟在李锦鸾身边,倒没想到的是,司棋刚放下手里的鞭子,那边李彦就一把拽起,又狠狠往李锦鸾身上打!
这次不待司棋反应,李锦鸾已自己动手接了这一鞭,李彦见她二次忤逆,已经出离了愤怒:
“你这孽女!你是多狠的心呐,竟然给你祖母下毒,现在还不服管教,李锦鸾,今天你要是再忤逆我一次,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父亲大人!”
李锦鸾沉声打断他,握着鞭子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我在老夫人院里受您两掌已是对您的尊重了,方才又让我的丫头放弃抵抗,如果这都算忤逆,那么您只听信奴才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是我的过错、甚至当着全府下人的面掌掴女儿,现在又要用这鞭子,那敢问父亲,您这是什么行为呢?你说我毒害祖母,女儿今天就在这里说上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整个李府,也就祖母待我真心实意,毒害了祖母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您可曾考虑过我的处境吗?”
李锦鸾不卑不亢地说完这段话,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作用。果不其然,李彦更加用着愤怒的语气说道:
“一派胡言!你母亲对你那么好都叫你算计到祠堂里了,现在算计老祖宗还算稀奇吗,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谋夺家产!自你赐婚来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将整个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你说你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
李锦鸾简直要笑了,说她算计嫡母,他是真的偏心啊,穆月华的事到底是不是自己算计他不可能不知道,居然就这么光天化日给自己安了这么个罪名,图谋家产?她还真不知道李彦这些家产有什么好图谋的,不说别的,母亲的嫁妆就够她吃用几辈子了,还不算素君给自己置办的产业,她自来到这里以来,早将那些产业经营的流水番了几番,手里的银子不说其他,几个丞相府堆起来怕也是比不上的。李彦这意思,是非要给自己按个罪名了。
李锦鸾还待说话,不妨李彦身后李锦玉走了出来,一双眼睛好像刚哭过似得红肿不堪,面上也似有泪痕尚未擦干,只见她怯怯走到李彦身边对她说:
“姐姐,你不要生父亲的气了,他也是一时着急,你还是快说说祖母怎么治吧,毕竟咱们几个姐妹里只有你一个懂医,从前祖母的药膳都是你经手的,你若是把解药拿出来了,父亲定不会怪罪你的!”
李锦鸾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只盯着李锦玉,分明是盛夏的天气,李锦玉却从她眼里看到了有如寒冬的冷意,叫她不觉有些害怕,可转念一想,解药在外祖家里,李锦鸾不可能拿到,没有自己的话,祖母永远也不可能坐起来给她作证,于是又装起胆子来:
“二姐姐,你若是将祖母医治好了,我会劝说母亲将管家的权利让与你的,毕竟你是咱们家的功臣……”
李锦玉两番话算是彻底点燃了李彦,只见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道:
“你这个居心叵测的贱人,竟是为了这掌家的权利,接连对家人下手,我李府有哪点对不起你,竟要这般歹毒!来人,把二小姐,重打二十大板,关入柴房,把她的这些丫头们,都给我狠狠的打!一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教训教训不知道这府里是谁做主!”
李彦应是气急了,一来此事牵扯到他最敬重的母亲,二来李锦玉一直都在身边添油加醋。李锦鸾前一段时间把穆氏在外面店铺的事查出来本就让镇远府上很不满意了,虽说李彦自己也厌恶妻子将自家金银挪用在外面,他并不喜爱金钱,可这种隐瞒他的行为便是不忠贞。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作为一个男人,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对自己不忠贞的!他也想惩治穆月华,可又迫于穆府的压力,此回虽是老祖宗亲自发话叫月华去祠堂思过的,可穆家人还是给他施压,再加上穆家又出了那样的事,朝里上下怕引起猜忌都在自保,已是心力交瘁了。现下处置李锦鸾,许不只是为了老祖宗,还为了堵穆家的口吧。这穆家已经被圣上这般猜忌还是得李彦这般忌惮,是不是也说明了穆家的确很难对付呢?
这边李彦刚说完话,那边仆人们就从门外涌了出来,这些都是李彦的侍卫,比起府里小厮随侍来,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这许多人径直走向李锦鸾,来势汹汹,似乎并不在意李锦鸾是相府二小姐的身份,作势就要拿下李锦鸾。院中间已经有侍卫在放长凳,还有几个手拿长板的侍卫在一旁站着,看来李彦是真的不顾一丝情义了。
李锦鸾冷笑一声,袖中拳头暗暗收紧,司棋也立即站在她身边,作护卫姿态。李彦今天如果非要用强,她不介意今天就在这里彻底摊牌,横竖也就这么一张纸了,早晚都要捅破!
穆月华杀她母亲的事,必须要有个交代!
两边人这么对峙着,隐藏在院子周围的暗卫只待李锦鸾一声令下就现身。
李彦见李锦鸾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不禁气上心头,纵然今天直接将罪名安在她头上是有些过分,可这证据也是确确凿凿的,更何况,自打这丫头赐婚以来,似乎行事就有些不受控制,方才种种行为,更是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身为丞相的李彦,并不能容忍这样形式的权威挑战。
最重要的是,李彦似乎从这个女儿的身上,看到了从前那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也是这样,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一副淡然的脸色。他知道她家里世代书香,有些规矩也是应该的。可他升官了她只是笑笑,他政见与朝堂相左被皇上罚她也是笑笑,甚至他要娶平妻了,她也只是笑笑……别人家的妻子对丈夫都是言听计从,曲意奉承,她却是不同,她似乎不在乎自己怎么样。官职渐渐高了,朝堂上也渐渐有人喊他去些花柳巷吃酒,他并不是不知道,沾上朝政的人,不可能离的开这些,可他是文官,读书人的清骨,还是有些自知的。现在不同了,想到一回府,她就那么淡淡笑着带着家仆在二门迎接他,替他收拾里里外外,饭桌上无论他说多么了不起的事,她总是笑着说一句:哦,那夫君辛苦了!一想起这些,他就觉得心累。她不是不体贴,是他从来感觉不到,她作为妻子的体贴。
于是他开始夜不归宿,同僚一次又一次过来喊他,他半推就着就过去了,他是想看看她能忍到什么程度。可她一句话都没说,无论他回来多晚,她一直都在房里给他留一盏灯,从没有间断过。他实在气恼的急了,便留在前院不回后院歇夜,她也从不来请,只是叫丫头们给他准备日常晚间惯吃的食物,一句话都没有。
日日如此,他也不再看她脸色,倒是习惯了同人喝酒叙事,这官场上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
他为人本就谨慎,能隐忍,又擅周旋,遇事总会想上几转,在同僚间广得好评。那时候镇远将军尚在京都,并未派往边关镇守,闻说将军近日正打算给膝下唯一的女儿相看亲事,不知怎的他就得了镇远将军的眼了。有官员在酒桌上说起此事,他一脸惶恐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高攀,可心里想的却是母亲头前儿几晚才同他说的事情。无非也就是李家家世薄弱,世代少出在朝为官的栋梁,李彦官至尚书,已是极大的荣耀了,叫他要好好守住李家的这份荣耀,再往上争上一争。其实原本不用母亲说,他自己也是有些想法的,他并非无才,只是苦于家世不好,比不上别人路途广阔,如今既有这样的机会,他也不想平白放弃。可他还是想听听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