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两日,李锦鸾正在竹林里做早练。一个火红的小影子突然从身后草丛里窜出来,一下子跳到李锦鸾肩膀上,李锦鸾只好停下动作,拍拍它的头:
“又闯什么祸了?”
话音刚落,竹林那头司夏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小姐,元宝又把鸡笼子给打开了,现在院子里都是小鸡仔,温嬷嬷正带人抓呢,你还不把那只臭狐狸好好教训教训!”
“真是你做的?”
李锦鸾转头看坐在她肩膀上的火红狐狸,对方爪子和头缩的紧紧的,满眼的可怜兮兮,发出似是哀求的声音:
“吱吱……”
李锦鸾很是无奈,她也不是有多么喜欢小动物,只是那天在斗兽场看见这只狐狸之后就生了兴趣。说来奇怪,当丫头把白天还脏兮兮的小狐狸洗干净放到她手上的时候,李锦鸾竟然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而小狐狸从一见面就表现出对自己的依赖也很叫她喜欢,便就留了下来,几个丫头见它小小的身子机灵又讨喜,合计着取了个元宝当名字。
可是没想到啊,这东西这么调皮,这才两天就把小厨房摸了个熟。厨房那些新鲜的鸡呀鸭呀,都被它放出来满院子追着玩,将好好一个清桐院搞得鸡飞狗跳,司夏这个暴躁的气的不知将它捞起来打了多少回,竟是改不掉。李锦鸾瞧着它耷拉着的脑袋,估计是又闯了祸了。
“你呀,下次再这样我也不帮你了,明明是只狐狸,偏生爱吃甜的,真不知是谁把你养成这样的。”
司夏气归气,到底还是没把元宝怎么样,对付这狡猾东西不能硬来,扣它两天的点心就足够了。
小狐狸从李锦鸾肩头跳下来,蹲在一旁的石头上,趁着人不注意从面前的布口袋里掏出一块核桃酥就啃了起来,那神情,活像是只老鼠。
李锦鸾还在打拳,方才还在竹林那头的司夏已经跑到这边来了,对着她气喘吁吁地说温嬷嬷那边已经将夫人从前的嫁衣收拾好了,叫她去试试,丫头一边说着还不忘记瞪元宝一眼。一主一仆连带一只小狐狸就出了林子。
李锦鸾晨起有沐浴的习惯,等她穿好衣裳到正房的时候,一众丫鬟和嬷嬷已经在正房等着了,除此还有赵姨娘和王璇姨母也在。见她进来,赵姨娘先展起一张笑脸说话:
“二姑娘可算来了,今儿个是你试嫁衣的日子,咱么可都等着呢。”
旁边王璇也赞许地点点头,李锦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给王璇问了声好久转头打量桌子上的东西来。
方才她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圆桌上的什么东西刺着眼,这时走近了瞧才看清楚。桌上整齐摆着六个漆盘,三个摆着大红的嫁衣,三个摆着金银首饰和凤冠。
即便是从前叶清穿过的嫁衣,现在看来依旧看不出陈旧之色。衣裳本身是用暗红的线绣制而成,又搀着明亮的金线勾勒出金黄色的云纹,屋里看不出什么,但是到了太阳底下就会有暗光流动在布料之上,很是好看。对襟是交襟的形式,同样用金银双线绣了繁复的花纹,华贵而大气。腰间的锦带是同色线绣的,正中缀了颗鸽子蛋大的东珠,光泽莹润,四周是灯笼穗的流苏,缀了一圈,这是温嬷嬷她们改针线的时候新加的。
旁边盘子里的金银玉等首饰可谓极尽华贵之能,那顶单独装在一个漆盘上的凤冠,李锦鸾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形容出来她心里的感叹,那样精致的工艺和繁复的形状,是她在现代看了无数珍品都没能有过的震撼。
温嬷嬷一边跟她解释这些衣物首饰的出处和用意,一边往她身上比划,也试了试几件小衣和外衫的大小,便又拿着衣服去改针去了,倒也没怎么上身。
王璇今日是特地抽空过来帮李锦鸾料理这些婚事的,此时便和赵姨娘坐在一起拿着账本商讨哪里差了。李锦鸾没什么事做,随便拿了本书坐在梧桐树下乘荫,元宝将身子团起来窝在她脚边。耳边是王璇和赵姨娘两人细细对账的声音,元宝窝在她脚边才不过一会工夫就睡了过去,翻了个身子还不忘拿脸蹭蹭她的脚。不远处的司画正指挥着丫头和小厮婆子们开箱子搬东西,时候不多了,需要带走的东西要赶紧规整出来,登记入册。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在成婚之前。
大约到了正午的时候,赵姨娘和王璇账本对的差不多了,王璇起身说要回去,李锦鸾本想留她用个午饭,王璇也拒了,说是府里还有事情,早些回去也好料理,李锦鸾便没再坚持,也跟着起身将王璇送出丞相府。回来的时候,门房那里递来一张帖子,说是定北将军府送过来的。
李锦鸾回到房里打开一看,是剑屏下的帖子,说是明天有事在雅阁说,叫务必到场。李锦鸾心下纳闷,却也没考虑太多。
等第二日到了雅阁的时候,发现慕娴几人手里都拿着帖子,脸上也都是疑惑的表情。
沐剑屏是最后到的,一进门就叫小二开始上菜,还破天荒上了几壶酒。众人更是疑惑,还以为她有了什么烦心事,可那面色却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高兴的,反倒是一双眼闪着从未有过的精光。
等小二将酒菜俱都上齐之后,几人都忍不住要问她怎么回事的时候,沐剑屏才一脸欣喜地与她们说缘由。
“我要去边关啦!”
这话一出,李锦鸾几人都有些傻眼,不知道这丫头是出什么幺蛾子,但是听沐剑屏说完之后,又都是一副沉默的样子。
原来这丫头跟自家老爹说要去边关军营锻炼,本来沐将军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奈何这个沐将军惧内,剑屏连磨着她娘半个多月才说通,允许自家去西北一个旧部那里练练身手。
“即便如此,你娘怎么可能同意你去那什么边关,她可就你一个姑娘,你莫不是框我们呢?”
沈凌首先提出质疑,其他人虽没说话,但面上神色也说明了她们不信,沐剑屏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当然没那么容易,我把我爹给我请的女教习赶跑了三个,绝食了五天我娘才肯听我说话。我跟她说,我生来是个女儿,这辈子嫁人生子的命是改不掉了,偏生我是我爹的姑娘,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与其今后像鸾儿像慕娴那样为了顺从别人的心意嫁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辈子过着四平八稳的日子,还不如叫我趁着没嫁人的时候做些自己喜欢的,我不想到老了还要后悔。”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不是不对,而是太现实。尤其是对在座的李锦鸾和徐慕娴来说,真真是说到心坎上了。她们两个,说白了都是顺着别人的心意。一个李锦鸾,虽说想报仇,可与谁成婚,什么时候成婚,权利从来不在自己手里握着。而慕娴,皇家一句话就把她定了下来,李锦鸾和文渊的成婚虽说替她挡了一阵,可又能挡多久呢,只要皇家想要,谁都没有办法。
沈凌和小五也是懂的,身为女子,再有什么能耐,还是抵不过世俗的眼光。一时包间里没人说话,气氛沉闷的叫人心里不好受。
还是沐剑屏觉得自己一个人走不能叫大家心里都不舒服,拿起一壶酒就往几人杯里倒,说机会难得,要来个一醉方休。
自然是不敢叫她醉的,几人平着喝了几杯就没再多喝了,李锦鸾酒量好,看不出什么变化,慕娴却已经有些上脸了,但好在心智清醒着,小五没敢叫她多喝,沈凌素来自持,也没什么大事。一圈人还真是沐剑屏喝的最多,此时她已有些兴奋了,拿着酒杯不断跟人碰杯,众人心疼她不日就要远离京城,到西北那些条件艰苦的军营受苦,也不大拒绝,也都喝了。
碰到李锦鸾这里的时候,剑屏拉着锦鸾的手不放,说了好一会子话。
“鸾儿,你莫怪我,你这回成亲我是赶不上了,不过你放心,下次一定去!”
众人一头黑线,还下次,还能有几次啊!
“鸾儿啊,我真心祝你能跟安王白头到老,安王是个好人,他可是我从小崇拜的男人呢!”
李锦鸾一边无奈称是,一边将她手里的酒杯悄悄换掉。
“我跟你们说啊,本姑娘从小就立志要当个女将军,这下子可算是实现愿望了,我跟你们说,以后有谁欺负你们,跟姐说,看姐不揍得她满地找牙!”
众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索性连敷眼也不敷衍,就坐在听她白话,横竖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
几人足足在雅阁待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才从包间里出来,临分开时,剑屏的酒气散的差不多了。她站在门口跟每一个人拥抱了一下,最后豪气地一挥手:
“都不要想我,我还会回来的!”
日暮西山,斜阳晚照。李锦鸾看着沐剑屏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由心替她感到高兴。在这种时代,这样的时期,她还能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可谓不叫人羡慕。或许对于她来说,天高海阔,能任性自由地飞一场,才不枉此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