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清也是看过许多这种比赛的人了，自然能看出来今天这次比赛比之以往要激烈几分。他心下好奇，明明就是一只野牛，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破坏力，看它砸在地上的坑，还有蹄子及牛角顶在白虎身上留下的伤痕，也能看出来这头牛比之前那些牛强上太多。
沈文清正想着能不能找人去将下得注抽回来的时候，底下白虎已经发起了新的一轮攻击。
这只白虎也不愧是东北第一凶兽，一个猛跳就直接跳到野牛身后，接着它抬起前爪，猛扑向前面还没转过身来的野牛，一下子咬到野牛身上，锋利的虎牙深深埋进野牛的脊背上，当场血流如注，沙土上猩红一片。
一层的观众不少都唏嘘起来，有的在为白虎的凶猛抚掌称赞，有的在为野牛的惨烈感叹惋惜。连二层看台上的沈文清见着也重拾了信心，直对着身边两人说小爷还是有一线生机的。李锦鸾和文渊各看了底下两只猛兽一眼，并没有说话。
相比这边看台上的热闹，沈文清他们对面的二层看台就不怎么轻松了。对面坐的是本次赛事的最终庄家，淳庆王爷和靖江侯爷，两人此时一人面色轻松一人眉头紧锁，至于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淳庆王爷笑着对身边靖江侯爷说话：
“倒是没想到侯爷的野牛这般勇猛，方才那一个来回真将本王吓住了呢！”
“哪里，再怎么勇猛也不过是一头畜生，怎么比得上王爷白虎的英姿，臣这是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了。”
靖江侯爷很谦虚，尽管他很想赢，但是眼前这局估计是难了，明明是听那人的话给喂了东西，可现下看着并没什么用。方才白虎那一下子将野牛咬的不轻，或许下一回合就要见分晓。
靖江侯爷叹了口气，正准备叫身边下人去准备银票，这是两人的赌注。京城贵戚很多，现今圣上刚登基不久，朝里朝外事情太多，年轻帝王心里又有安王爷这根刺，自然顾不上管他们这些老牌的王侯们，是以这赌钱的风气很盛，不说银票，就是直接拿真金白银赌的都有。
靖江侯爷将身子往旁边小厮靠了靠，正准备张嘴说话，突然听见身边小厮一身轻呼：侯爷快看！
靖江候下意识就把视线转向底下正在比赛的两头凶兽。
只见那被白虎重咬了一口的野牛浑身是血地冲向白虎，似乎感觉不到疼意，直直冲向对面距它不过五步远的正在舔着爪子的白虎。它的头微撇向一边，头上双角高高翘起，角度直对白虎。一个猛冲，野牛的角就扎进了白虎的前腿上肢，速度之快让白虎来不及闪躲。场上顿时响起一声狂乱的怒吼。白虎狂摆着身子，将野牛从自己身上摇下来，两只前蹄在这过程中又往野牛身上猛蹬了几回，虽说没有明显的痕迹，但力度也不小，野牛趔趄了几下。
野牛的这一个爆发引起现场观众几声惊叹，但大家都以为是野牛的最后冲刺，接下来就只能被白虎吊打了。连靖江侯爷本人也在一开始的激动之后慢慢冷静下来，以为这不过是意外。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野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被白虎蹬出老远，身上遍布血迹之后，依旧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打了几声响鼻，又一次冲向对面并没有受多少伤的大白虎。它往前冲的样子很无谓，仿佛面前不是凶猛的大白虎，而是它的仇人。人都不了解一个食草动物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怒火，此时野牛的眼珠已经成了猩红的血色，它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疼痛，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它只知道自己要向前冲，用它锋利的角干掉对面那个东西。
白虎这次也终于发怒了，脖子一缩就往前迎着野牛冲去，两头猛兽的比赛终于进入胶着的地步。靖江侯爷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这头牛，他也没想到会这么猛，余光瞥见旁边淳庆王爷铁青着的脸，心里默默开心，面上却又装出一副不思其解的样子。
这边的沈文清可真正是傻了眼，看到野牛奋起的时候，沈小爷吓得扇子都掉了：
“这……这蠢牛疯了？”
李锦鸾这才回过头来接他的话：
“不是疯了，是被人下了药”
沈文清闻言茫然看向李锦鸾，后者不再开口，倒是身边一直观战的文渊又接上：
“没错，这头牛表现出来的力量和习性明显与正常的牛不符，而且，方才进场的时候本王就看见这牛的眼睛不对，猩红一片，即便是刚抓来的野牛也不至于这样。本王又观察到它的耳根后有一根银针，虽说已然没入皮肤，但还是能看到。相信王妃方才也是看见这些了的，所以这场，白虎必输无疑。”
“靠！你们不早点说！”
李锦鸾眼睛没有离开场中，嘴巴却自动跟上沈文清的话：
“我们也是在动物都入场之后才看见的，那时候你都已经买好注了，再说，谁能想到会有人在这上面做手脚呢？”
沈文清没话说，只能又骂了靖江候几句，这老头子忒没赌品，竟然做这样下三滥的事，怕输就不要来赌，何必坑害人！
他的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看着面前两人气定神闲的样子，火气值瞬间飙升。但是抵不住沈小爷他怂啊，要跟文渊发火他岂不是找死？跟小王妃发火，那就不是找死了，那是在找地狱入口。
沈文清正郁闷着捏核桃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他拿起两颗核桃在手里打圈，身子往后一仰窝进椅子里。
“反正输的不是小爷的银子，小爷气什么。”
文渊闻言猛地一回头，竟然无话可说！
这可把沈小爷乐坏了，可算是看到文渊吃瘪啊，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本来输的就不是自己的银子啊。
李锦鸾没有理会这边两人的话，她的眼睛从刚才沈文清开始问话的时候就落在一层沙场的某个角落里。
那个小东西躲着在场这么多人一路闪转腾挪，仗着身量小几次穿过沙场，还从正在缠斗的虎牛身边路过，并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它一身灰毛，在沙场上很不显眼，跑起来速度又极快，若不是李锦鸾眼力好，一错眼就不知能跑到哪里。这小东西似乎是从门洞后面的栅栏里跑出来的，专门顺着场地四周跑，很是机灵，还会找东西遮挡自己。但是似乎又有些贪吃，几次跑到观众席上趁着主人不注意将人家带来的坚果偷过来藏在沙场底下偷吃掉。
李锦鸾看着看着不觉就笑出声来，文渊和沈文清狐疑地看着她，李锦鸾回过头解释：
“没事，看到一个吃货”
两人没再管，就靖江侯爷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使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一事讨论起来。
“这个靖江侯啊，真是阴险，故意选了个看起来会输的野牛，却又给它下药，这下子可算是赚个盆满钵满，可怜了我们穷苦小老百姓，这年头赚个钱多不容易！”
文渊懒得理他，天天哭穷，还不是自己作死的，说什么自己天生是个孤单命，要把家底都留给自家妹妹，自己要出门做生意养活自己，可又不是会做生意的料子，就这么耗着。
不想理会沈文清的废话，可文渊对靖江候本身这个行为还是有话说的：
“或许靖江侯爷有这个心思，但这事也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前几天探子来报说靖江侯府在与乌蒙国的人联系，据说是靖江候想从他们手里买些新奇东西，等到九月盛会的时候献给太皇太后祝寿。不知那乌蒙的人跟靖江侯爷说了什么，我们进场的时候又有人来报，与靖江侯爷接触过的人出现在关兽类的后场。”
“这又如何证明这件事不是靖江侯爷的主意呢，他找乌蒙国人买东西，顺便买些下三滥的药粉什么的，也未尝不可啊”
“若是你，对野牛下了药之后，还会再插个银针在耳后等着被人发现吗？”
“这个，自然不会，小爷又不傻，买药自然是买那种药效过了就查不出来的，何必多此一举”
沈文清说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又惊呼：
“你的意思是，靖江侯爷被人利用了！他虽然想给自家蠢牛下药，但是没想过被人发现，现在乌蒙国的人将药卖给靖江侯爷之后，又做了手脚，让这头牛故意发现，以淳庆王爷的脾气，一旦发现靖江侯爷做出这样的事情，必不会善罢甘休！”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对方是想让挑拨淳庆王和靖江候。”
一直在观看台下的李锦鸾也适时插嘴：
“难道乌蒙想起事？可这有什么用呢，北齐这么多贵戚，单只挑拨这一两个也抵不多大作用。”
沈文清在一旁小鸡啄米似得嗯嗯点头，也不明白为什么。
“只这两人确实翻不起什么大浪，但这两个人的事情若是闹将起来必会捅到文璋那里，这两人赛一场兽就这么大阵仗你们也是看见了的，文璋气极自会整治现下官员烂赌的风气。到那时，整个朝堂上下怨声四起，官心动摇，却是一件难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