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江湖汉走后，妇人连忙走到沐剑屏面前弯腰道谢，对着她热泪盈眶，周遭的食客们也都对着她鼓起了掌，沐剑屏心里不可置否，现在知道鼓掌，刚才怎么不见有人出头呢。
她安抚了这边的夫人和小孩子，才有空转头看身后那人，之间身后桌边空空如也，只留下几个咸菜碟子和一个粥碗。
咦？人嘞！
沐剑屏没了心思吃饭，上楼找那人。上了二楼之后，她站在对面客房门口踌躇了半天，来回踱了几趟才敢敲门。
出乎意外的，门立马就开了，沐剑屏走进去，那人穿着黑衣往窗户边的圆桌走去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开口：
“坐吧。”
沐剑屏就有些束手束脚了，本就是她故意使计逼他出手的，他倒没说什么，算起来是她欠他一个情，忙道：
“不了……我就是，就是来谢谢你……”
“不必谢，就当还你的酒了。”
说话语调没起伏，沐剑屏也不知怎的，听在心里就有些不好受，也不知道说什么，便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也不是多管闲事，你看刚才那些壮汉分明就是仗势欺人对不对？换做是你也忍不了吧……”
“与我无关”
轻飘飘一句就打断了沐剑屏的话，再度无言。
“……你，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或许我们还可以一路啊，我看你肯定缺个酒友吧，不如……”
“与你无关”
沐剑屏觉得自己真是来找脸子来了，人家就不理你嘛。
这是真的了聊不下去了，沐剑屏耷着头跟素君道了再见，转身出了房门。
翌日清晨，素君从楼上下来退房。前几日天气不好，河面干涸的没什么船只来往，今日是渡口第一天开放，素君早早就起了床准备赶第一艘去往西北方向的船只。
因是早起，渡口也没什么人，除了同素君一样赶早的行人，便就是等着摆渡的小船工，还有等着跑一趟远路的大客船。
素君并没有带行李，他周围是有暗卫护着的，到了地方也有人接应，走的甚是轻松。等上了船到了自己的客舱之后，关上木质的门，就坐在狭小客舱上的床上自己煮茶喝。
“笃笃”
窗户那边传来一阵响声，素君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此时她穿着一身男子服饰，有些宽大，色调也很暗沉，头发随随便便竖起，没有一丝装饰，但也掩盖不住她的明眸善睐，姣好的面容上面印着没心没肺的笑，这时正倒挂在窗棂边。
“喂！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啦！”
“与你无关”
“你准备去哪里啊，看这船行的方向应是西北吧，一起呀！”
“与你无关”
“你缺个酒友吧，正好我也缺护卫呢！”
“……”
……
“喂，你叫什么啊？”
“……云燕”
“云少侠啊，我叫木青”
……
晨起江上还飘着雾，并看不太清远处的风景，素君就坐在船上窗边，旁边是倒挂在窗户边上的沐剑屏。船外岸上是熙攘的人群，再不远处的鸥鸟贴着水面飞起，时不时发出一声惊鸿鸣叫。伴随着船头船长一声洪亮的声响，这艘载满了人和货物的巨大客船慢慢远离江岸，远离闹城，远离人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破开江上还没散去的雾气。远方，是它新的港湾。
——
转眼沐剑屏离开已近半月，接近正午时分李锦鸾才从宫里出来。八月下旬的阳光不那么强烈了，前一阵子刚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中的炎热去了几分，这时候倒是不那么遭罪了。
只不过这样好的天气并没有让李锦鸾多么开心，日子越近，她越觉得吃力，到得今日，已是有些心力交瘁了。
后日就是大婚。
此前李锦鸾还当自己大概是最轻松的新娘子，事事都有人帮着料理，却是没想到，太后她们的招数都在后面。
八月十五，王璇和赵姨娘对账时突然发现原本整理的好好的账上突然多了五千两银子。
按说嫁妆一事，合该是喜多不喜少，可李家家大业大，各房各人该得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好比李锦鸾此回大婚，除却应得的房屋地契及各项庄子铺子，光现银一项，按照李家大小姐的规矩是八千两白银。这已是不少的了，还有李锦鸾母亲叶氏当年的嫁妆，以及这各个府上的添妆，宫里的赏赐，李锦鸾的嫁妆在这满京城的小姐里面，算是最厚的了，连当年的平远世子妃都及不上她的箱子厚。
李锦鸾心知这是太后给自己的补偿，毕竟是一颗要被放弃的棋子么。但这嫁妆越多，越是要小心谨慎，可她们前前后后对了几遍，还是叫人钻了岔子。
查出帐有问题的当天，李彦嫡子李晔就带人来了清桐院，说是身为兄弟来给要出嫁的姐姐帮忙，直接叫人查了账本，李锦鸾这边连准备都没时间，自然是叫李晔查个正着。结果是李锦鸾的嫁妆里莫名多了五千两现银，出处是死去的李锦莹的公中嫁妆。
这次是连人带物叫人抓个正着，事情传到宫里，太后娘娘将她好一阵训斥，虽说事情压了下来，可挪用死去的妹妹的嫁妆实在是件落人口实的事情，加之太后娘娘有意打压，现下李锦鸾在太后面前说话自然是低了一头。
她心知这是对方蓄意所为，目的就是叫自己死心塌地听话做事。李锦鸾费了八分心力摆平这边的事情，等分心到安王那边的事情之后，得到消息说穆枫那边已经又得到了一块藩王军符，现下情势很不好。
今日又被太后叫进宫里敲打，李锦鸾应付着这边，回府又有各处的试探打听，还要随时跟着婚礼这边的进程，心里还要想着边关的事，着实挺累。
而安王爷，似乎从上次斗兽场之后就没见过他了，有事都是沈文清出面解决。她知道文渊此时必定比自己还要忙，但长时间的不接触叫李锦鸾心里不由得又悲凉起来，果真他还是将自己当做合作伙伴的，这婚礼也是他的，若有一分真心，也不会放任不管的吧。
一路沉默着回到丞相府，府里上下已经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各处都是大红灯笼和双喜剪纸，搁在平常百姓家，必是一家子欢聚一堂，可李锦鸾知道，这不过就是场阴谋而已，整个李府，除了李老夫人和赵姨娘那里，或许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李彦从头至尾没有出面，但又能在处处看见他的影子，无他，李彦在后面安排着李锦鸾这场婚礼的用处。
清桐院里也是满目的喜色，这些个丫头倒是真心希望小姐能离开丞相府，不管安王府上怎么样，好歹是换了个地方，不必如此受限制。
硕大的箱子摆满了整个院子，都用红纸封着，上面还绑了红色的绸花，李锦鸾回到正房里坐着，看着明显空了不少的房间，才恍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成婚了。
明日开始宴客，后日就要出阁，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丫头们不敢太累着她，已经将东西都收拾的好好的。李锦鸾看着自己的院子，又看了看紫苑的方向，思索了几分，还是将司棋喊道眼前。
紫苑里，穆月华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服饰端坐在正堂上，形容枯槁，脸色苍黄。伺候梳洗的丫头看她气色不是很好，便拿着粉盒说要再补点粉，话还没说完就得了一个巴掌。
“贱人！你是在说我老吗？来人，打死这个不长眼的奴才！”
那丫头顿时就慌了神，穆夫人从祠堂里出来也不过五日，已经从紫苑撵出去三个丫头了。这撵出去事小，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就是关乎性命的事！
正准备叩头求饶的时候，门外三小姐李锦芸走了进来。
“母亲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明日就是二姐姐的大喜日子，母亲这时候岂不是落人口舌？”
“你还过来做什么，不是跟那个贱人走得近吗？你亲妹妹死在她手上你居然就看着不管，还有你的亲娘，被她害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有心思去给她道喜，我看你才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穆月华久未出祠堂，如今一出来就发现府里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李锦鸾那个小贱人得了万千宠爱，赵姨娘那个狐狸精也把掌家权力弄到了手里，叫她如何不心痛？因此对着自己的女儿，刚才那一席话说的就有些重了。
但是李锦芸并没有什么厌烦的神色，反倒是走上前握住穆月华的手稳住她的情绪，然后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话。
“母亲若真是心里不舒服，何不趁着这个时候……”
两人话了半天，就像是话家常那样在屋里拉着手，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穆月华越说越兴奋，发出的笑声传出正房好远，外间伺候的丫头听着，怎么都觉着有些恐怖。
李锦芸话说完就站了起来，对着穆月华接着道：
“咱们府里很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您这个当家主母也该出面看看，二姐姐那里一直是赵姨娘在看着，虽说没出什么差错，可到底不是正经嫡母——”
“芸儿说得对，母亲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穆月华尽力维持着自己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只是在心里想想就觉得已经把李锦鸾踩在了脚下。李锦芸又给穆月华行了一礼，劝她多用些补品养养气色便退出了上房，转身的一刻，唇角蓦地勾出一个冷笑：
李锦鸾，我不会让你就这么嫁给王爷，文渊，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