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待在穆远华身后被仆人照看的好好的鹦鹉突然激动起来,厚实的翅膀拍打着笼子,几下就将没关严的门拍开,飞了出来。
是个红毛绿嘴的金刚鹦鹉,懂的人都知道是鹦鹉中的极品。众人眼看着这鹦鹉不识相地飞到半空中,心道若是飞出去也便罢了,若是触了圣上的霉头怕是会被抓了作烤鹦鹉吃。谁道这鹦鹉扑棱了两下翅膀,爪子一落,大摇大摆就停在殿中央的地板上了。
众人吃惊,这便罢了,紧接着,这鹦鹉又做出更叫人吃惊的事来。
这鹦鹉它……说话了!
鹦鹉说话向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这只鹦鹉自打进了穆远华的院门,不论穆二老爷怎么逗弄,就没开口说过话。这也是穆远华为什么对这只傲娇鹦鹉格外上心,连赴宴席也不忘带着的缘故。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需要挂齿的事情,真正叫人震惊的,是这鹦鹉说出的话。
说回那鹦鹉落到殿上,将头一扬,尖嘴一张,众人竟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它喉咙里发出来。
“老爷……不要啊,老爷……”
“美人儿,叫老爷疼疼你,快,老爷忍不住了。”
这是穆远华的声音!
接着就是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甚是火热,殿上不论老小俱都红了脸,连那金銮座上稳坐着的文璋也有些诧异,别扭地将头扭向一边,正准备吩咐侍卫将这学舌的鹦鹉赶出去时,这鹦鹉猛地将头往回一缩,发出一个像是什么瓷器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接着又是穆远华的声音响起,此回已不是方才那样的布满情潮,恼怒了起来。
“我说大哥!这年年得了美人儿都要往陛下那边送,兄弟我都多久没收房了,就不能叫我先尝尝吗?”
鹦鹉晃了晃头,又是另一个声音,众人只听见穆大老爷穆正华的声音说着:
“二弟,区区几个女人你又何必在意,陛下要就要了,将他哄了开心到时候要什么没有?”
“哼!我不服气,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如何就坐上皇位了,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出生,父亲打了几十年的胜仗,哪一点不比他强,就是军中那些将领,也是服气父亲的!”
鹦鹉顿了一下接着道:
“大哥,你说父亲他收了这么些兵符,若是偷偷握在自己手里,我们岂不是可以称霸北齐了哈哈!”
“……”
众人这算是听明白了,这鹦鹉在学他主人说话呢。
都说鹦鹉学舌,能连人的音色都学的七八分像,看来这话是没毛病的,这只金刚鹦鹉直接将它主人同别人的对话都学了出来。想必是方才那声瓷碗落地的声音刺激了这只鹦鹉,叫它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这才在大殿上将它学会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只是,这话的内容实在是叫人想捂住耳朵,这鹦鹉方才模仿房事的声音也就罢了,这回说出来的可是能治人死罪的东西!
畜生是不会撒谎的,何况这鹦鹉相当于将情景再现在圣上面前,这下子,穆家反叛的罪名是坐实了。
有胆大的官员偷偷抬起头看文璋的脸色,却只看见一道道白影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接着摔在地上发出“嘭嘭嘭”碎裂的声音,帝王这是震怒了!
反观穆家一家老小,穆远华瘫坐在地上,眼睛愣愣看着殿上还在模仿他说话的鹦鹉,似乎怎么也想不通这畜生怎么就说话了,而且,说的还是这样的话。他没有办法否认,因为这都是他自己说过的轻狂言语,被鹦鹉用这样的方式公之于众,连反驳都不能。
穆枫与穆向南一样,低着头跪在地上,面上眼里俱都是一片灰败之色,对方,这是要把穆家往死里整啊!
穆家过来的女眷们在后面跪坐着,脸上是什么呢,绝望,惊恐,害怕,后悔……完了,全都完了,所有人都知道,没救了。
文璋将手边能扔的东西尽数扔完,犹不解气,倏然起身,拔过身边侍卫的刀就要往穆枫身上刺。
“皇上不可!”
惠太后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i,如果说这时候还有谁能拦住处在愤怒顶端的文璋的话,怕也只有惠太后与太皇太后了。
文璋的刀收了势,堪堪抵在穆枫这把老骨头的身上,他没回头,惠太后便在身后说道:
“今日是你皇祖母生辰,不宜见血,还是容后发落吧。”
言闭,自己也有一声叹息。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风光了近百年的穆家,这得皇室深深器重的穆家,这在京城权势滔天的穆家,会在今天被陛下毫不留情地斩杀。一颗生长了百年的大树,曾经的郁郁葱葱也抵挡不了它今日的罪行,在败露的这一刻,一切轰然倒塌。
“来人,将这等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文璋将刀扔在穆枫身边,转身离去。
身后,穆枫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缓缓闭上,终究,还是到了一步。
文璋走后,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也起身,扶着宫人的手回了宫殿,瑶妃紧张地混在宫妃中间往内宫走。有御前侍卫穿着甲胄上前将穆氏一家人押解进了天牢,原本跪着的中朝臣也在君王走后一个接一个起了身,有些是直接摇着头叹息着走了,有些还要坐在椅子上揉揉腿,大殿上人虽多,却无人敢讨论方才发生的那件事。
朝政瞬息万变,穆家的命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自己家的。
果然,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吗?
无人理会文渊与李锦鸾这边,大殿上人散的差不多了,沈文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看着这两个导演了这一切事件的幕后主使者,在掀起一股血雨腥风之后,仍旧是一幅不咸不淡的脸色,不仅深觉,这才是气场。
李锦鸾同文渊一道乘了马车回安王府,府里已经又不少人在等着。
沈文清看见两人进来就笑成了一朵花,配上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叫人看了想戳他。
还未进书房门,沈文清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欢迎两位回府!”
谢焰之还有另外几位文渊的下属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说的好像这安王府是他的一样。
不怪沈文清激动,其实这书房里坐着的这些心里都是有些激动的,毕竟穆家是他们心头多年的刺,今日猛一除去痛快不少。
“说真的,今日这戏唱的真叫我叹为观止!”
沈文清首先赞道:“王爷同王妃的计划真是够缜密。”
他说完谢焰之也跟着赞了句,接着就是底下下属们也在称赞,文渊正牵着李锦鸾往上首座位走去,淡淡回了句:
“都是焕之的功劳,我不过与王妃出些谋划而已,叫阿璋相信眼前一切的人是他。”
李锦鸾这才看见书房里还坐着今日在大殿上靠着一张嘴,将穆家这个有着百年基业,在皇帝心里有着稳固信任的大树连根拔起的林焕之。
林焕之听见文渊将功劳都抛给他,这才对着众人坦然笑了一下。
“诸位都谦虚了,我不过依照计划行事,要说这件事之所以办这么漂亮,还是大家的功劳。”
众人又商讨了一番殿上发生的这些事,遇到精妙处,还有人仔细分析了起来。沈文清本就一直在后面观望,要防止穆向南直接带兵或者城外穆枫的部下听见消息直接谋反,并没有上到殿上,因此对一些细节很是在意。
“说起来,那些画册都是哪里来的,王爷只是叫我们去找了穆府的证人,并没提及此事啊。”
沈文清摇着一边折扇问道,文渊看着身边的李锦鸾回道:
“这都是鸾儿的点子,材料是千机阁提供的。”
“那位素君大人还真是有手段,把穆枫拦下来的奏章都给盗过来了。”
沈文清心道怪不得这次证据这么足,心里对这位小王妃更佩服了些,毕竟,人家素君也是看在小王妃的面子上才肯出手相助的。
又听见有人问:“那那只鹦鹉可是王爷提前安排好的?以鹦鹉之口给穆枫定罪,此计甚妙啊!”
这一问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也确实,整个过程中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就是这只鹦鹉的“乱入”了,大家啊虽然都参与了计划,但为了确保计划能够顺利实施,除了文渊和李锦鸾,大家都只知道自己该知道的那一部分,所以“鹦鹉学舌”这个绝妙点子,确实很叫人惊喜。
只是,文渊这次却不是大家想的那样神通广大。
“说实话,本王确实不知道这鹦鹉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众人也都吃惊,难道真的是误打误撞,老天开眼?
正待再问时,坐在一边没说话的突然接了一句,似笑非笑。
“如果猜的不错,此事应当是安王妃所为吧。”
林焕之能知道其实也是巧合,当时大殿一派安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穆氏一家身上,并没有人看见右首前列的桌子旁,有人“不小心”将手中茶盏掉落在地上。紧接着这鹦鹉就像是得了某种信号一样,一改先前的安静从笼里钻了出来,并且在无意识将穆远华平日所作所为一一叙述下来的时候,也发出了一声类似瓷器落地发出的声音,林焕之便猜测,这是个信号。
而发出信号的人,好巧不巧,正是李锦鸾。
坐在上首文渊旁边一直听着众人说话的李锦鸾见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索性也不再隐瞒,温柔笑了一下,并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