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文渊受伤之后,他的部下终于忍不住了,一个姓赵的副将立马离开正在打斗的人群,想要去找与他们一同前来的那位青年军师。这一行七八人里面,除了这位后来居上的军师和他身边的小童之外,其余人都是文渊的心腹,这军师二人又是文璋临行前派遣过来的,除了他们再无第二个怀疑的对象。
可找副官找到这位军师的时候,他也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身上中了两刀,看着很是凄惨。
这一战文渊方面没有恋战,事实上他们每一次都在尽力逃脱杀手的追踪,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搞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文璋派来的,而是应该赶往山海关点兵,西北还有乌蒙的大军驻扎在大漠外等着他们。
文渊等人找到这处安身之所的时候,那位青年军师已经昏迷,文渊身上的伤看着也甚是凶险,也幸好他们一行人带着沈巡先生,不然这一路更是要苦不堪言。
文渊已经接连换了两天的伤药,而那位项姓军师也在昨天傍晚醒了过来,文渊的副将们受了叮嘱,也没再考虑着逼问他。
因为队伍中两位重要人物都受了伤,已经不能再赶路,尽管他们距离山海关只剩下一天半的路程,拜刺客所赐,几人还是决定在隆城修养两天。
沈巡将伤口清理好又撒了伤药,正准备包裹纱布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沈文清去开门。
进来的是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眉清目秀,身材清瘦。
这人是同那位军师一起来到文渊身边的小童,名唤无双。
沈文清不如文渊那般沉得住气,对文璋的人便不怎么好脸色,眼下这小童要进来,沈文清就直接粗声说道:
“你来干什么?还不快去看你们家军师!”
无双应是料到沈文清有此反应的,但他也没什么不悦,直接将目光投向门里躺在床上的文渊,似乎等着他说话。待看见沈巡正给文渊裹纱布的时候又一着急,直接对着门里面喊:
“让我来吧!”
沈巡闻言手连抖都没抖一下,熟练地给文渊缠着纱布。白色的布条在男人精壮的上身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将翻飞的血肉包裹在里面。文渊听见门口人说话的声音,也只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出声。
倒是一边的沈文清呛到:
“这位小哥,可不是小爷我说你,你与我们王爷并无什么关系,如此相帮便不怕你家主子怪罪吗?依我看,你还是回去照看你家军师吧,那可是个大人物,我等都惹不起的!”
沈文清有心气无双,说话也就阴阳怪气。一方面,这无双摆明了是文璋身边的人,沈文清不可能会相信他,更别提会有什么好感。其二,无双自从随了大军来到文渊身边为止,不止一次跟文渊示过好,他似乎很关心文渊,那眼神里的关心不大像假的,但这边人却搞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所谓兵不厌诈,万一这人是故意取得文渊的信任,然后在背后捅一刀子呢?
可无双并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他将头往里伸伸,待看见床上的文渊之后眉眼里松了口气,接着道:
“沈公子说错了,我等都是为了陛下效力,大战在即安王爷受伤一事也令属下十分心急,若是出了差错这边关战事可就不好说了,属下如此做,也是为了国之大计考虑。”
沈文清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就怕你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这样想。”
无双语塞,一时无话可接,又绕过挡在门前的沈文清看向里面已经包裹好纱布的文渊,对方仍旧是一脸冷色,一言不发。无双剑=见对方确实不想理自己,这才把脚从门槛里拿出来,后退两步。沈文清正欲关门时,他像是不甘心似得,又凑上来说了一句,简直叫沈文清目瞪口呆。
“不管怎么样,我对安王您都真心的!”
夭寿啊!文渊这家伙现在不光迷女人,连男人也迷住了!啧啧……
沈文清震惊地看着门口的无双小童,一下子把门阖上,接着又回过头看着文渊,那目光赤裸裸的在传达一个意思:
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文渊:……
文渊斜了他一眼,自己起身穿上上衣,一边问道:
“都有什么消息,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沈文清这才收起方才的玩笑神色,正色回道:
“京里一切安好,不过咱们大军一走文璋那家伙就将小王妃拘在了宫中,估计是想要要挟你。”
文渊原本听见“京里一切安好”的字眼脸色柔和了几分,可在听到后面的话时,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他才离开几天,文璋就敢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沈文清看他立马变黑的脸色,生怕这人又做出什么吓人的决定来,连忙说道:
“你放心好了,燕五皇子已经同小王妃联系上了,文璋虽将人软禁在宫里,但也没苛待她,小王妃说了自有分寸,就目前来说,情况还是极好的。”
“嗯”
文渊这才安稳下来,沈文清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现在真是看到李锦鸾在文渊这人心里的位置了。
他跟着文渊从京城出发一路北上,这一路行军虽不至于多么困难,但也毕竟是临近腊月,又遭了这么多的刺客,也不是不辛苦。可这一路他都没见着这男人有什么别样的神色,好像世间的困难他都尝尽了一般,再也没有什么能触动到他的地方。
可现在不同,沈文清清楚的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成为了他阅尽千帆之后最后的底线,一切有关她的东西,都是他的最终动力。沈文清知道,其实他这次愿意听从文璋的命令出来带兵打仗,除了自己自小的信仰之外,也是为了她,为了她今后的安稳生活。文璋那个人是不会放弃的,所以他想要挣得他的信任,以此护她一生。
他虽是个王爷,但也终究是个臣子,他所能想到的给她最好的保护,无非于此。有人劝过他,说既有这个能力,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甘愿现在的下场?
他说,因为自己是臣,既然自己已经被牺牲过一次,那么只要这天下姓文就可以,至于是谁,其实没什么所谓。以前是这样认为的,可现在又有了新的想法,因为不想让她受伤,他经历过皇权争夺,所以他知道,这个过程有多凶残,又有多不近人情。他想要给她安稳的生活,就不能把她卷入这些纷争之中。
所有接近皇室的东西,都太过于冷漠,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不止是一场权利的较量,也是人心的较量。
沈文清拿出袖中的卷宗,开始同他分析着事情。沈先生已经收拾好药箱下去了,房内只余他两人,文渊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托起卷宗在灯下认真看着,沈文清就在他耳边细细说着。
待文渊看完卷宗,已是深夜,民房内掌上了烛火,昏黄的火光照亮了灰败的民房,也照亮了房里人的面孔。
入夜时分,几位副将都照着时辰来到了文渊的房里,大家聚在一处,神情凝重。
文渊坐在床上,上身直立,淡然开口:
“我知道大家这几日心里都有些看法,我这里也看了一些卷宗,左右今日无事,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沈文清在一边连连点头:
“正是正是,今儿个特意避开那两人把你们叫过来议事,有什么意见快说快说!”
底下几位部下听了两位的话便都坐不住了,还是那个赵姓副官最先沉不住气,他一个中年大汉,久经沙场,身上沾染的都是些军人的粗俗气息,但这并不妨碍他有着身为军人的敏感。只见他蹭的站起来,对着文渊拱手行了一礼,开始唾沫横飞。
“照属下说,这军师分明就是陛下派过来的细作,上赶着在路上给咱们使绊子,想要谋害王爷您,也借取得您的兵符。前日刺杀的时属下见您受伤,心头火气上来想要解决了这个军师,结果这小子倒会耍手段,自己假装受伤躲过这一劫,依属下看,这小子他就是装的!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陛下就是想在这去山海关的路上要了您的命啊!”
赵副官情绪比较激动,很快便说完了自己的看法,一部分人表示赞同,点了点头,另一部分看着神情比较稳妥的,想了想,站起来补充。
“虽说这一路刺杀的情况频发,但也不一定就认为是宫里那位做的,眼下西北乌蒙国大军压境,我等同王爷前往山海关点兵去西北镇守边关,陛下就算再昏庸,也用不着在这个时候意气行事,置我北齐上下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啊!”
“此言差矣,没看见我们身边还有个军师吗?万一陛下派人将你我全都拦杀在这山海关外,将王爷兵符取走由那军师执掌,照样可号令山海关三十万将士,从而去西北镇压乌蒙。”
“那陛下也太过儿戏了些,家国大事怎能如此草率?何况穆家已倒,王爷就是北齐上下唯一可以指挥三军的将军了。”
……
这边一众人在房里争论的激烈,没有留意房门外有人在窗户底下躲着。那黑影一闪而逝,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那一双凌厉的眼睛里,盛满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