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清无端打了一个哆嗦。
接着一抬眼就看到文渊略微眯着的眼睛，抬头看看外面，天已经黑的很彻底了，或者说再黑一会儿天就该亮了。文渊没说这话的时候几个人还没觉得怎么着，文渊一说出来连李锦鸾都觉得困了，这困觉的念头一出来，她马上就打了一个呵欠，轻轻的，拿手挡了一下，文渊立马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扶了起来，两人往屋里走去。
司棋也带着元宝回了另一个房间，之前赶路时不管条件好还是不好，李锦鸾一直跟司棋睡一间房，一来安全，二来避嫌。司棋一直觉得小姐对王爷，绝对是真真心心的。
也许不能这么说，她们这些人，不管家世好不好，自小被灌输的观念就是以夫为天，夫在上，子在下，这一辈子就是绕着夫君和孩子过活了，而女人，或许就是那个不问地位的人。可是李锦鸾不一样，她爱着文渊，愿意为了她去做任何事情，可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所以她跟文渊之间，向来都是平等的，所以文渊也像她爱着他那样深深爱着她。他们这样的状态，应该是会持续一辈子的吧。
司棋这样想着，又想起了自己的事情，她很久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怎么样。可想到这的时候心里又泛出一阵苦涩，能怎么样呢？
文渊把困意袭来的李锦鸾收拾好放到床上之后自己也躺了下来，十多月的天气凉的人连被窝都不敢钻，先前还有个元宝帮着暖一会儿，这会儿没了元宝，她刚一进去就把腿蜷在了一起，身体卷成个蜗牛形状。正打着哆嗦的时候，腰身忽然被一个温暖有力的胳膊搂住，接着文渊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李锦鸾顺势翻过身，跟他紧紧抱在一起。
就这个时候，两人身上盖着一条被子，穿着中衣贴在一起的时候，李锦鸾才从傍晚的恍惚中回了神来，这人确实是回来了，就在她身边，在她怀里。不，是她在他怀里。
文渊同样在黑夜里感受着怀里的温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是这个时候他只想静静抱着她，听着怀里人的呼吸，手在她头上，在她背后，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这样就很好。
两人闻着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也没了睡意，把这么长时间各自身上发生的事情又都说了一边，尽管之前从别人嘴里了解到了不少，可真正听见那些或紧急或伤痛的事情从眼前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两人心里都还有些怅然，他们都是那种理智到极度的人，这时候再回想起来，语气就像是说别人的事情那样，自然而且无感，但是就是这份淡定，才让听的人心里陡然生出一份悲哀。
文璋的赶尽杀绝，乌蒙的趁人之虚，文轩的通敌叛国……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在人心里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人绝望。
而作为这些事情最直接的承受着，李锦鸾其实知道文渊心里不好受。小手在他胸膛上拍了拍，也没说话，就像是哄孩子那样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这让文渊很安心。
他一直觉得，似乎所有事到了鸾儿面前都不算事了，看着她温婉的笑，被自己逗弄时的不好意思，还有比自己还要强大的镇定……他只要看到她的脸，不，不用看到脸，看到她的人，他就觉得那些琐事啊，战争啊，家国啊，愤怒啊，悲哀啊，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时时刻刻牵动着自己的心。
其实南、疆那些事，他也是听说过的，不只是听说过，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他做梦就会梦到那些跟自己的记忆截然不同的画面，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没有听过故事，也没有看过什么秘闻，他只是在时间长了之后，慢慢从梦里拼凑出了一个故事，一个他也看上不清究竟要表达什么的故事。他跟李鸾儿不同，她是抗拒着这些事的，可是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可是究竟知道什么呢，他又不清楚了。
就这么互相拥抱着，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李锦鸾被他温暖的怀抱给暖的迷迷瞪瞪，恍惚间想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文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她小腹上，正在轻轻揉着，一派混沌的神识顿时抽了丝清明回来，接着她就想起来一件顶重要的事，怪不得她总觉得有什么忘了，想又想不起来。
李锦鸾脸埋在他胸膛里，心情有些激动，吃吃笑了一会儿才问道：
“你感觉我胖了没？”
文渊闻言大手在她肚子上捏了捏，轻轻感受了下，说：
“好像有点儿”他说“不过胖了好，你之前太瘦了，我还担心你这阵子照顾不好还会瘦呢”
李锦鸾听着就又笑了起来，文渊听的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她笑什么，只是手还在她肚子上来回磨挲着，又觉得这肉舒服还想再捏捏，李锦鸾忙停下笑拦下他：
“你别用力”
“怎么了，弄疼你了？”
文渊顿时紧张起来，手掌按在小腹上不敢动弹，李锦鸾就又是一顿笑，等笑够了才拍了拍他的胸膛，说道：
“你去把灯点上，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文渊一边下床一边给她掖好被子省的着凉“这么晚了你还不困啊”
“不困，想起这个事我就睡不着了。”
她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开心和喜悦，文渊也就不在意时辰晚不晚了，横竖她人好好的就好。
烛火被点起来，晃荡着一点一点填满整个屋子，昏黄的烛光也不算很两眼，但足够李锦鸾看清文渊的脸，准确的说，是可以看清他的神情。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文渊怕她着凉，忙眼疾手快地用杯子把她包住，只露了个头，李锦鸾趁他过来的时候一手把他也拉进了被窝里，两个人坐在床上卷着被子。
李锦鸾在被窝里摸到他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稍微有点胖了的小腹上。大手盖上去的一瞬间，文渊的脑子里像是被激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以一种逐渐加速的状态跳动着。
李锦鸾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满是笑意，她的小手按在他的大手上，慢慢开口道：
“这里，有小宝宝啦”
声音很轻，像是羽毛轻抚过心尖那样让人一阵颤动，李锦鸾清楚地看到他的眼里一瞬间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绽放，像是暗夜里迸溅出来的焰火那样，明亮而璀璨。他的手微动了一下，李锦鸾感受得到那是颤抖。
她说完这句话就一直看着他的反应，之所以想让他点灯，也是因为这个，她想要看到他知道消息之后会是什么表情，现在看来，跟她想的差不多呢。
文渊的手颤抖着覆上她的小肚子，眼里星光点点，很长一会儿时间没有说话，就那么呆愣着像是还在消化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李锦鸾也不催他，笑意吟吟看着，任他手隔着衣料在自己肚子上磨挲。
良久，他才猛地将她涌进怀里，被子裹在两人身上，并不会觉得冷，李锦鸾安心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他的颤抖，听见他慢慢发出的笑声。
“鸾儿，我好开心！”
“嗯，我也是啊”
一开始低低的笑声渐渐变的大了起来，文渊控制不住的想要将她揉进他的怀里，又因顾及到她腹中孩子而减缓了动作，李锦鸾看他大孩子一样的反应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头就埋在他的肩窝里。
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呢，自从两人分开之后，真正开心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根本就没得数。李锦鸾闭了闭眼睛，静静享受着这一刻，尽管她知道，这之后，还有更艰难的情况等着他们，这孩子，从一开始就说过，来的不是时候。
文渊也不是一下子就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在拥抱了李锦鸾长达一盏茶的时间表达喜悦之后，他还是放开了她，并且脸上的喜悦开始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稍微的凝重。
他心里是非常欢喜这个孩子的到来的，可是他不知道鸾儿的想法，他们现在，确实很不适合要孩子。且不说西北正在打仗，就是没战争，以他们俩在文璋眼中的危害程度，这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安稳。这个时候要孩子，不仅仅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对李锦鸾也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和负担。
作为孩子的父亲，他当然有信心拼尽全力保护好自己带的妻儿子女，可是他不敢冒险，更不敢拿鸾儿的生命来冒险。假如这一路有个三长两短，鸾儿出了什么问题，他不能保证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再加入假如孩子万一没了，她初为人母，刚体会到喜悦就要面临失去，该会有多难过？
时局不利，他不得不把一切需要考虑的全部考虑到，他当然不怕困难，可他怕鸾儿受伤。所以他在惊喜之余，还是免不了担心，他知道这话会很让人伤心，可他还是要问出来。
只是，李锦鸾像是早知道他会问什么似得，在他开口之前先把头抬起了来，透过烛光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