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夏日,可不知为什么,从麒麟殿到太极殿这一路走去,妙妙总觉得身子发寒。
前几次见到李钰的时候,因为她心中尚且没有想起当初与李钰一同发生过的那些事儿,所以也不会觉得有多么尴尬,只觉得人家是君,自己是臣,能躲则躲,不能躲则忍。
可是现如今她已经知道了李钰十有八九便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于是这转瞬之间,情分就变了。
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就因为这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儿被牵系在了一起,这本该是一件奇妙的事儿。
可怪之怪李钰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怀上孩子的事,她又实在想不起自己当初到底是因为何故而爱上李钰,这两人的情分想要再深刻起来,怕是也困难。
妙妙深吸了一口气,见前方那灯火通明的地方便是太极殿前,于是连忙又快走了几步,踏上了台阶,恳请大总管去通传一声,说是她有话要与王爷讲。
大总管应着,却瞧妙妙今日这脸色怎么看是怎么不对劲儿,不由得心中也有些担忧,便多嘴问了一句,“国师大人可是身子不适?”
“不曾,劳烦大总管费心。许是因为近日天气炎热,我所居住的那麒麟殿的偏殿又正好朝南,白日里殿内炎热至极,人太热,身子便发虚。”妙妙担心大总管会察觉出什么异样,于是连忙扯出天气来逃避话题。
大总管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对妙妙道:“一会儿国师大人跟皇上谈话时,我便去膳房要些煮酸梅水的料包来给你带着,回去你叫宫侍住上一锅拿去冰窖镇着,想喝时便取出来,用来消暑实乃圣品。”
在大总管心里,总觉得妙妙跟那别的文武大臣还是有些不同的。
一来是先皇还活着的时候,就几次三番地对大总管说过,说这神女也许真的能够镇国安邦。有了她在,他便能够放心的将这东唐王朝的江山教给后辈了。
二来是在皇上驾崩的那日,妙妙是第一个赶到太极殿来为皇上送行的人。
而且那日他偷偷观察过来给皇上吊丧的百官深情,除了妙妙外,他就没瞧见哪个是真的替皇上的离去而难过。
所以在大总管心中,总是觉得妙妙的出现或许对于整个东唐的江山来说,都是一桩好事情。
更重要的是,在他眼中,先皇便是他的一切,一个能够在先皇驾崩之后依旧尊重先皇的人,便也是他眼中值得尊重的人。
妙妙听见这话,对着大总管连连道谢。
大总管点头,让妙妙在殿门外稍作等候,人便推开殿门去请示李钰了。
妙妙望着那太极殿的大门在自己面前开了又合上,随着那木门的“咯吱”声,妙妙的心也不由得窜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自己今夜一旦见到李钰,便等同于是将自己的性命赌在了李钰身上。
今日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她都要说,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她都要做,至于李钰在听完了这些话后,会不会留她性命,那便是李钰的决定了。
她不会先告诉李钰她已经怀上了这个孩子的,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去左右李钰的选择。
她时刻在脑海中记挂着,今日她之所以不曾随着瑶瑶与猫王殿下回到妖界,为的是她对柳千琅的承诺,而不是为了这个突然来到的孩子。
没多大会儿功夫,大总管就从殿门里走了出来,说王爷请她进去,并且随他一同走出来的,还有殿门内的几名其他宫侍。
妙妙望着这些走出来的人,心中不由得一愣,难不成李钰已经猜到了她要来说什么吗?如若不然,为何要支走殿内所有宫侍呢?
她微微点头谢过大总管后,便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迈进了殿门。
伴随着身后的宫侍将殿门猛地合上,她便看见李钰身着中衣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深更半夜,你来找本王做什么?”
妙妙在李钰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这让她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越发的担心自己今日这话要是说出口,只怕李钰连她的性命都不会留。
可是她现如今已经走到这儿来了,想要反悔也没退路。
更何况她要是今天晚上不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等到明日二皇子酒醒之后,再对李钰下手,只怕她就再也没有跟李钰说这些话的机会了。
尽管这些事情李钰并不清楚,可是在妙妙的眼中,现如今李钰的性命无疑是握在她的手里,她有救他的办法,也有不救他的办法。
“看王爷只着中衣,可否是已经打算就寝了?我这个时辰到这儿来,是不是打扰了王爷休息?”妙妙想着自己应当先将这话缓一缓,以免说的太急,一点铺垫也没有,李钰会不高兴。
虽说她也知道今日到这太极殿来跟李钰说这些话,无疑就是来赌命的。
可若是有能够赌赢的办法,她又如何愿意按着赌输的办法来呢?
“是,若不是你来叨扰,本王此刻怕是早已去见了周公。不过你既然来了,有话便讲吧,虽说你今儿个白天待本王是那种态度,可本王向来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也犯不着因为你的过错而让自己心中不快。”
嘴上说着不会不高兴,可细看他脸上的表情,真是处处都写着不高兴。
他觉得妙妙这个时候来找他,不管是因为何事,他都不愿意再理会她了。
纵然当初在蜀地行宫之内,他不告而别是过错,那这么久以来她对他的冷淡,疏远已经够多了,她还想要惩罚他到什么时候?
对他冷战,对他讨厌,那她又要喜欢什么人呢?难不成是要跟李煌在一起吗?
一想到这儿,李钰顿时心中的火气便又不打一处来,直接端起面前茶壶内的凉茶一饮而尽,故意撇过头去,不再理睬妙妙。
“王爷今儿个是一个人在太极殿内?王妃她没在吗?”这还是妙妙头一遭老老实实地称呼林茜宁为王妃,也许是有些事情忘却了,所以这心里便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了。
更何况她现在还知道了林茜宁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李钰的,一旦东窗事发,且不论李钰的皇位还能不能保住,起码林茜宁现如今的这个王妃之位是铁定保不住了。
既然是一个将死之人,妙妙也就犯不上跟她去较那个真,不过是一句称呼罢了,别说是叫“王妃”了,就算是叫“皇后”又能如何?
可是妙妙怎么说是一回事儿,这话听在李钰耳朵里会怎么想便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他觉得以前妙妙对林茜宁这个王妃的什么那么不服气,许是因为心里有他的缘故。
可是现如今,妙妙竟然将这个称呼如此云淡风轻地就讲出来了,李钰听在耳朵里便觉得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儿。
“你若是有话便讲,无话便走,没话找话又有什么意思?这太极殿内只有你我二人你是瞧不见吗?倘若林茜宁她真的在这儿,还能安安生生地让你同本王说话?”霎时之间,李钰的心中便涌出了一股邪火,觉得妙妙若今日不是因为思念他而来,那倒不如不来。
爱而不得,又有何意思?
妙妙看见李钰对她现如今已是这种态度,不由得抿着嘴唇,垂下了脑袋。
她知道李钰气她怨她,可她若是说了接下来的话,只怕李钰便会更加怨她了。
妙妙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直接开口,唤出了李钰的名字,“李钰,我想起来了一些事……”
“你叫本王什么?”李钰皱眉,不敢相信妙妙刚才竟然会那样称呼他。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在,我叫你名字不可吗?我总觉得,你应当是爱我的。虽说是在我肩部受伤昏迷之后,许多事情我都记的不大真切,可我还是在今儿个下午,想起了一些事情。我记的在兰花祠的时候,镇上的乡民将我当做狐狸精看待,不顾劝阻的非要烧死我,是你冲进火海,冒着自己险些被烧死的危险,救下了我的性命。我知道你在乎我,尽管我记不起自己曾经对你的情分,但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都记得了。”
妙妙的话无疑是让李钰当即心中一喜,什么也顾不上的便转过身快步走到妙妙身边,眼神如星般明亮似的问她道:“你当真记起来了?那你可还记得我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吗?你可还记得你最喜欢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吗?”
一时之间,什么皇权身份,什么规矩礼数,李钰统统都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这一切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在错过妙妙,放开妙妙的手了。
“我记得并不是特别清楚,你对我做的我记得,我对你做的,我不记得了。”在这一点上,妙妙并不曾隐瞒李钰什么。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啊。你只记得我曾经救过你的命是不是?但其实你救我的次数,远比我救你的次数要多得多。妙妙,我总觉得这普天之下,再不会有哪个女子如同你待我一样好了,你待我的好,当真是能连命都不要的。你说我若是不爱你,又能爱谁?我知道,蜀地行宫我不告而别,你心中肯定是恨我怨我的。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听我跟你解释这事儿。当日在行宫偏殿内,我之所以会抛下你随着胭脂去见林茜宁,是因为我知道她在跟二皇子联手给我设下一个局。我不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我只能对林茜宁故作在意,想要看看他们到底会把我怎么样。我那日让你在偏殿之中等我,说我去看过林茜宁之后便一定会回来找你,我知道你因为这事儿一定也是同样怨我的。可真相是,那天晚上我其实真的回去找你了,只不过我就在殿门之外,几度抬手想要敲门,最终却还是没有勇气。于是我就在殿门外站了很久,最终直至林茜宁的侍婢出门来找,我方才离开。”
妙妙不知道,李钰今日对她说出这番话来,同样也需要好大的勇气和决心。
他不想再一次失去她,所以只要能够留住她,那便要他说什么他都愿意。
“他们联手给你设了什么局?那夜你究竟又是为何没有勇气来见我?”妙妙虽然记不起这些事,只不过现在她就算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听这些话,她都觉得言辞可笑,根本说不通。
“我跟林茜宁发生房事的次数原本就少之又少,而且事后我都会安排人在她引用的茶水之中下了避孕的药物,她根本不可能怀上我的孩子。而且按照她怀孕的日子算来,她应当是想要让我当做是我从茅山回来那日,她将我灌醉那夜怀上的。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没有喝醉,我在她没有察觉之时给她下了迷药,那天晚上我跟她之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她肚子里怀的孩子,一定不是我的,她那么巧合的突然出现在蜀地行宫,一定是她跟二皇子联手谋害我的阴谋。可是妙妙,为了得到这个皇位,付出太多的人不只是我了,还有站在我身后支持我坐上皇位的那些人,我不能辜负了他们的苦心。所以我不想打草惊蛇,我觉得你那么爱我,一定会懂我。还有,其实对于你,我的心里始终特别内疚,我觉得倘若不是我那天一时冲动要了你的身子,你也犯不上这辈子都跟我纠缠着。”
当李钰说到这儿,妙妙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没有想到林茜宁怀的不是他孩子的事情他一早便已经清楚了,敢情儿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别说这么多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娶我?”妙妙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便觉得自己没有耐心陪他聊到天亮了。
更何况再这么熬下去,她的心里也是真的受不了了。
她今天晚上一定要让李钰放走柳千琅,不然二皇子一旦奸计得逞,柳千琅就逃不掉了。
“我当然是真心想要娶你,这一点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想要质疑的吗?”李钰盯着妙妙的眼睛,神情坚定。
“好,你既是想要娶我,便需准备两样东西作为聘礼。如若不然,我指定不嫁。”
妙妙的语气,更是坚决得不容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