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在春天里,
好景不常有,
愁在秋日里,
落花逐水流。
当年金屋在,
已成空悠悠,
只见新人笑,
不见旧人愁。
可怜桃花面,
日日渐消瘦,
玉肤不禁衣,
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
娥眉苦常皱,
芳心哭欲碎,
肝肠断如朽。
……”
歌声与琴音缠绕,哀婉凄丽,如泣如诉,在李从珂的耳畔,盘旋环绕。
这是西汉辞赋家司马相如,为汉武帝陈皇后,所写就的《长门怨》,莲溪……她是在,怨恨他么?
李从珂的心乱了,懊丧地垂下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背起双手,转身离开。
“陛下,您不进去吗?”张公公紧跟上去,诧然地问。
李从珂摇头,星眸中,满是惆怅与感伤。
“陛下……是要去含冰殿?”张公公再问。
含冰殿,冰寒于水,因着一个冰字,故而设为,石傲冰的寝宫。
“都不去!”李从珂轻蹙着剑眉,神情淡然,语声决绝冷冽,“回神龙殿!”
此时的含冰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华丽而奢靡,庄重而整饬。
石傲冰端坐在书案前,粉面含春,怡然自得的,翻阅着《孙子兵法》。
迷蒙橘红的烛灯下,专注的脸庞,亦带着几许,期盼与等待。
幻玉踏着轻盈的碎步,走进殿内,小心翼翼地回禀:“王妃,方才张公公来报,皇上已回神龙殿。”
“知道了。”
傲冰抬头,看了看她,又轻轻收回眸光,眉宇间,蕴着几分怅然失意。
迟疑了一会儿,幻玉弯下腰,低声添了一句:“奴婢听张公公说,皇上亦未进承欢殿,只是在大殿门前,徘徊……”
傲冰抬眸,乜睨了她一眼,幻玉连忙识趣的,停住了口。
无喜亦无忧,却是没了,挑灯夜读的兴致,傲冰郁郁不乐的,合上了书卷。
烛火摇曳了几下,幻玉伸手挡了挡,又关切地劝道:“王妃,夜深了,您该安置了。”
“嗯……”
傲冰漫应着,饶是了无睡意,倚靠在八仙椅上,一手托着粉腮,望着窗外出神。
李从珂,我与你……来日方长。
*
三日后,在宣政殿,举行了隆重的,新帝登基大典,举国欢腾。
皇上李从珂,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冕冠,冠顶中央镶嵌宝石,细细的珠链流苏,垂落于两侧,彰显俊朗高雅,尊贵而威仪,充满了王者的气息。
他的步履,坚定沉稳,一步步走向,最高的龙椅,走向他命中注定的,天子之位。
站定,转身,落座。
深邃如海的星眸,静静地注视着,大殿上的文武百官,宣政殿中,立即充满了一种,冷峻威严的气势,所有的人都深深俯身,恭恭敬敬的,叩下头去。
太监总管张公公,立于大殿之上,展开金黄色的卷轴,高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新皇登基,改元清泰,定翌年为清泰元年,普天同庆!”
一片山呼万岁之声,响彻整座皇宫。
纷杂繁琐的,朝拜仪式结束后,李从珂右手袖袍一挥,朗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文武百官起身,整齐分列于,大殿两侧。
年逾五旬,发须花白的老臣冯道,整了整朝服,从容不迫的,走了出来。
他双手执笏,躬身行了一个礼:“微臣恭祝陛下,新皇登基!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微臣与列位大臣,共同商议了一下,恳请陛下,早立皇后。”
李从珂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蹙了蹙眉,他既已登基为皇,册立皇后之事,就显得尤为,迫在眉睫。
沉思片刻,李从珂带着温和的笑容问:“既然诸位爱卿已商议、提及此事,想必你们的心中,是早已有谋划了吧?不如,说与朕听听。”
冯道再次躬身,鞠了一礼,缓缓回答:“禀陛下,臣等认为,宰相大人的侄女,敏慧贤淑,品相端正,是为皇后的,最佳人选。”
他一言既出,其余的大臣,尽皆跟随附和,口中直呼赞同。
“不错,微臣也觉得,宰相大人的侄女,乃上上之选。”
“臣也同意。”
……
众大臣纷纷竭力,举荐石傲冰,新晋宰相之位的石敬瑭,冷眼旁观,默不作声,唇边却是扬起了,一抹傲然得意的笑意。
李从珂皱眉看着,众大臣趋炎附势的媚态,心中不免百味杂陈:新帝登基,政局未稳,如今朝堂之中,就有大臣争先恐后的,要与石敬瑭,结党聚群。
石敬瑭这个人,不得不小心提防!
“不知宰相大人,意下如何?”
忽然,李从珂将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望向石敬瑭。
石敬瑭愣了一下,好整以暇的,回视着李从珂,眼中带着几许,玩味与阴冷,“陛下圣明!立后乃后宫中,头等大事,微臣惶恐,不敢随意揣度圣意,臣等静待,陛下决断!”
一派虚情假意的言辞,端的是心口不一,对于李从珂,却是正中下怀。
李从珂释然的,笑了笑,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难为众爱卿,这般费尽心思,朕的心中,确实早有,适宜的人选!”
老臣冯道连忙问:“陛下的意思,是……?”
李从珂睥睨着宣政殿上,所有的文武百官,眼眸如暗夜里的雄鹰,一般锐利,语气虽然平淡如常,却是异常坚定,威严显露无疑,“在朕的心目中,朕的结发妻子,才是最当之无愧的,皇后人选!”
莲溪,只有莲溪!
一言既出,宣政殿上下,一片讶然之声,文武百官们低头窃窃私语,议论纷起。
顿时,石敬瑭的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起来,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最低点。
他与群臣私下,早已达成共识,皇后之位,非傲冰莫属,就等着时机成熟,在新帝登基大典之日,由李从珂亲自诏告,立傲冰为后的旨意。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一手扶植起来的新皇帝,竟敢当众,忤逆他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