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儒面不更色，只是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行了一个礼，从容劝抚道：“宰相大人，请息怒！心病初愈，此时动怒，伤了身子，得不偿失！”
和声细语，宛似清越的春风，却言辞凿凿，令人奈他不何。
“那你快直说！”石敬瑭悻悻的，抚了一抚心口，仰面倚靠在，八仙椅上。
刘文儒垂眸，略微思忖片刻，悠悠启唇：“怔忡之症，若要断根，必需找到病源。”
“本相的病源，是什么？”石敬瑭抬手捋了捋，下颌上的髭须，闭目养神。
“草民细察了，大人的脉象，依此推测，大人您应是，一位心性高强、聪敏过人之人！”刘文儒的眼中，闪动出智敏，灵动的光亮。
石敬瑭的唇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想不到，你也如那些，官场市井俗人一般，阿谀奉承本相。”
“草民不才，只是据实直说。”
刘文儒握拳在胸前，躬身行了，一个揖礼，声音平静，仿佛无风吹过的，湖泊水面，“只可惜……聪敏太过，则不如意之事常有；不如意之事常有，则思虑太过。大人的病源，即是思虑伤心！”
石敬瑭的心，不由的，“咯噔”了一下，倏然坐直身子，瞪大双目，不可思议的，审视着他。
“心中之结，无法释解，终成心病！”刘文儒的话语，十分诚挚中肯，“大人若要，怔忡之症断根，凡事不可，过度纠结于心！”
他岂止是在，诊病寻源，分明就是在，鞭辟入里的，洞察他人的心性。
石敬瑭霎时，觉得自己，犹如被人，剥光了外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的内心，让眼前的，这位少年郎中，洞悉得透透彻彻。
转瞬间，石敬瑭的脸色，忽而就变得，明灭不定，晦涩难解，“你知晓医理，尚还懂得推断，他人的心性？”
“医者诊病，讲求‘望闻问切’四诊。草民只是，洞悉幽微，明察秋毫罢了。”刘文儒谦恭有礼地回道，双眸神采奕奕，蕴蓄所有的智敏。
石敬瑭眯了一眯眼睛，两道锐利，如猛禽之目的眸光，在刘文儒的身上，细细打量：小小郎中，年纪尚轻，行事却思维缜密，有条不紊，成竹在胸。
此后生可畏，不能小觑！
“既然，你已看透了，本相的心性。”
石敬瑭的一双眼睛，冷冷闪烁着寒光，犹似两道，阴森恻恻的剑影，“本相就不能，再轻易让你，离开宰相府了！”
闻言，刘文儒愣怔了一瞬，不解其话里的深意，连忙道：“草民愚钝，请大人明示！”
石敬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桌案上的青瓷碗，“本相欣赏你，这个少年郎中，你就留在宰相府，从此为本相专用！本相保你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刘文儒的脸庞，掠过一丝的惊讶，须臾，又沉静淡然下来，宛若一泓，深邃的古潭，石子投进去，连波纹都不起。
躬身一揖，他的语声，温和如春，“承蒙大人赏识，草民感激不尽！草民行医，不为功名利禄，不为金银财富，只求一心一意，诊病治病！”
“宰相府，更是胜过，小小的济世堂药铺！”
石敬瑭的深眸，忽而变得，亮晃晃的，目光炯炯有神，盯牢了刘文儒，厉声道：“你留在宰相府里，依然可以，行医诊病！”
“多谢大人的美意！”
刘文儒的态度，依旧决绝坚定，“只是，草民更希望，能够为普天下的，黎民百姓，行医诊病。”
“你胆敢，拒绝本相？！”
石敬瑭霍然，站立起身，直直逼视着他，双目圆瞪，燔燃灼热，炙人的火焰。
“宰相大人，请恕草民，难能从命。”刘文儒云淡风轻地回应，俊逸的面庞，蕴聚独有的，冷静与从容。
“你可知道，拒绝本相的后果？！”
石敬瑭伸手，一把抓起，他的衣衫领子，脸庞抽动，目光棱棱的眼睛，显露出凶狠的气象，“违逆本相者，本相宁可毁了他！”
话语杀意腾腾，威慑憾动人心。
迎视着，那两道刺人心脾的寒光，刘文儒却是依旧，平静凛然，没有半点，畏缩的模样，“宰相大人，若是毁了草民，还有谁，能够为大人您，医治怔忡之症？”
闻听此话，石敬瑭的身子，蓦然一滞，无语应对，脸上掠过一缕，浮沉的乌云，思虑良久，终是悻悻的，松开了自己的手，重又坐回八仙椅上，拧眉仰头，两只凶光闪闪的狼眼，一瞬不瞬，眈眈虎视着，依然宠辱无惊的刘文儒。
“哈哈哈哈……”
忽而，他放声大笑，笑声冷冽如冰，寒彻肌骨，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你，很有胆识！”
石敬瑭伸手，指向刘文儒，眼中竟是充满，欣赏之意，“本相确是不能，毁了你！本相可不愿意，像东汉曹孟德，那般愚蠢，杀了华佗，却贻误了，自己的头风病！”
斜身倚靠在，八仙椅上，他的神情，好整以暇，“宫中太医都治不好的疾病，你却能够治好，本相必须保有，你的性命！”
“宫中太医并非，治不好大人的病。”刘文儒温润的脸上，流露出通达善解的神色，“而是，关心则乱。”
“哦？”石敬瑭饶有兴味地问，“此话怎讲？”
“太医们，长期身处皇宫，面对权贵，需多加谨小慎微，行医诊病之时，难免顾虑颇多，时刻需掂量轻重，犹豫不决。多一分，少一厘，自是乱了方寸，难以治愈疾病。”刘文儒轻声叹息，朝露般清澈的眼睛里，意味深远。
“如此说来，难道你……不畏惧权贵？”石敬瑭声音凉薄，耐人寻味的，注视着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洞穿，他的心思。
刘文儒的唇角，微微弯了一弯，笑意宛如，淡淡轻云，“医者行医诊病，理应一视同仁，依疾病而治，方可显效。草民若是，畏手畏足，敬惧权贵，又如何能医治，大人的怔忡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