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夜倚在二楼窗边静静看着楼下和止戈说话的婼媱,轻摇手中纸扇,眉头微微蹙起。
“小二,拿壶酒来。”
“得令!”
店小二一路哼着小曲跑下了楼,半道上还撞上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店小二连连道歉:“哎呦,客官对不住。咱们这好酒好菜要什么有什么,您楼上请。”
男人并没有上楼,而是在一楼靠近楼梯处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点了两个小菜,边吃着饭边不时往楼上瞟一眼。
锦夜用视线余光瞥了眼楼下的人,嘴角微勾,暗自忖道:这东平王府的人跟踪技术也太差了些,怕是只有婼媱那样的功夫才发觉不了。
婼媱回来时锦夜正在饮酒,大概是喝的有些急,脸颊微微泛红。
他平日脸色太过于苍白,染了些绯红反而显得增色不少。
婼媱刚在桌前坐下就听锦夜说:“若是三日期满他还不肯来见你,你就同我回流离去。”
婼媱一愣,“你都听到了?你这老妖怪耳朵未免也太好了些。”
锦夜给自己倒了杯酒,神色之间有些落寞。
“等你像我这样修仙修个几十年,也能成所谓的顺风耳。还有……”
他认真的纠正道:“我可不是什么老妖怪。”
婼媱连连摆手,“等我学成这好听力我不就成老太婆了?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想除掉长公主替我阿爹阿娘和哥哥们报仇。肯做你的徒弟跟着你修行也是为了强大自己,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是敌不过她的,我只有更强才行。”
锦夜说:“无碍,殊途同归。”
婼媱拿起筷子开始吃菜,笑着夹起一块肉在锦夜面前晃了晃。
“这东坡肉做的可不比流离皇宫里的御厨差,你真的不尝一尝?”
锦夜嗤之以鼻,“拿走,我闻了就想吐。”
婼媱瘪了瘪嘴,把肉扔进了自己嘴里。
这一路来,每次吃饭都是锦夜看着婼媱大快朵颐,他好像从来都不会饿似的,至多喝些清水罢了。
兴致来时还会拿出茶壶煮茶喝,酒倒是没见他喝过,不过看今日这阵势,想必也是酒量不错的。
然而一炷香的功夫后,婼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果真是不能高看锦夜这家伙。
不过喝了半坛子桂花酿的锦夜就已经醉倒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喂!醒醒!”
婼媱伸手戳了戳锦夜的脸颊,毫无反应。
“锦夜,你别装了,快起来!”
婼媱摇了摇他的肩膀,依然毫无反应。
没辙,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架起锦夜步伐艰难的往房间走。
店小二跑上来殷勤的问:“客官,可要我帮忙?”
婼媱摇头拒绝,不是她自己没事找事找罪受,是锦夜这人有洁癖,一般人碰他不得。
上回他们途径一座小城,城中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连锦夜的面都没见过就瞧上了他,央着求着要嫁给他,吓得锦夜连夜带着婼媱逃出了城。
这位小姐能对一个从始至终没把斗笠拿下来的人深爱不已,也算是奇葩了。
然而更加奇葩的是,后来那姑娘追出了城,顶着一张哭成泪人的脸对锦夜表露了一番心迹,并且还大着胆子牵了锦夜的手。
锦夜吓得脸色煞白,一把推开那绝代风华,退的老远。
他的反应深深伤害了那位情深根种的姑娘,算得上无情。
可更要婼媱咋舌的是,锦夜回去后一连洗了两个时辰的手,不知有多嫌弃。
所以婼媱分析,锦夜这老妖怪可能是个有洁癖的处女座。
他真的是非常不喜欢与人有任何身体接触,在外人面前永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好像别人身上有什么一沾上就立刻四散开去的传染病似的。
若是让那店小二帮忙,锦夜酒醒后知道了,只怕要洗掉自己一层皮才甘心。
锦夜这人虽然过分洁癖,但好在他并没有嫌弃婼媱这个新收的女弟子,否则他这回醉的不省人事就只有在桌前趴上一夜了。
婼媱做梦也没想到,锦夜这一醉竟然醉了整整三日,而婼媱也衣不解带的在他床前整整照顾了他三日。
这银发妖精悠悠转醒时已是黄昏时分,他半眯着眼看向背对他立在窗边的婼媱,哑着嗓子开口问:“这是第几日了?你等的那个人来找你了吗?”
婼媱回过头,眼睛里满是落寞神色。
“锦夜,明日一早我们就回流离去吧,我想这一趟是我不该来。”
锦夜唔了一声,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坐起身,用那双桃花眼静静看着她,不言不语。
就在锦夜醒过来前不久,有人敲响了房门,婼媱捂着砰砰乱跳的心拉开门,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婼媱问。
来人冲她行了个礼,“我奉命将这个送给姑娘。”
婼媱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她一眼就认出这是霍君城常常带在身上的那颗悬黎璧。
来人说:“我家主子说这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给姑娘当个念想吧,毕竟曾经伤害过姑娘。他还说,一切都如姑娘所见,他没什么好解释的。霁月不是姑娘应该呆的地方,未来请姑娘一切保重。”
婼媱关上盒子,眉宇之间尽是凄然。
“所以他是不准备来见我了吗?”
来人似乎一早预料到会有此问,应答如流:“我家主子政务繁忙,恐怕没有时间见您。我想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姑娘还是别执着了。”
霍君城的意思她明白,他这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和长公主串通一气害死了陈家满门甚至不顾自己表弟苏祁的生死。
这样一来,婼媱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对霍君城心存幻想了。
这一路上她总在想,会不会霍君城是有苦衷的呢?或许他并没有直接参与陈家的事情,或许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可现在这样一来,她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
霍君城的的确确是她的杀父仇人,她恨长公主,同样也恨霍君城。
可她终究没办法把利剑抵在他的喉头问他为何要这样忘恩负义,毕竟那是她初懂情爱之时懵懵懂懂爱过的男人。
即便恨,恨里也夹杂着朦胧的爱意。
即便是她现在有了属于司马晗的记忆,也无法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