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女脸色有些苍白,她双目微闭,神情专注极了,看上去有一种西施和林妹妹那样的病态美。
琵琶声婉转动听,婼媱索性退到一旁欣赏这不合时宜却又别有风味的表演。
“恭喜,恭喜,令郎能娶到如斯美人,真是福分不浅啊。”一个宾客向婼媱身后那个看上去五十出头,身着深红色袍子的男人道。
想必这人便是那个大方宴请八方的西城大户吧,婼媱扶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膀圆腰粗的,的确一副欺压穷苦劳动人民的财主模样。
只是,分明是儿子大喜,他不好好坐着等儿媳妇敬茶,跑到船头吹凉风,是个什么毛病?
“哪里,哪里。都怨老夫教子无方,犬子不愿从商又不考功名,成日沉迷于女色之中,实在是羞愧啊。”
婼媱瘪了瘪嘴,天下哪有人这么埋汰自个儿亲儿子的,这财主委实过谦了。就算是她陈婼瑶再怎么不学无术,让全家人觉得头疼,她家阿爹在人前也总是夸奖她的。
正在此时,头船船尾那边一阵骚动。
一个光着脚丫亦是一身红袍的男子从船尾飞奔了过来,然后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来“啪”的赏了那角落里的琵琶女满满当当一个耳光。
琵琶女从椅子上飞了出去,狠狠摔到夹板上,嘴角潺潺流着血。
光脚男子大幅度喘着气,似乎怒意未消,一双眼睛死死瞪着琵琶女。
琵琶女却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来,扶起椅子,摆弄好从地上捡起的琵琶继续弹奏起来。
曲子依然悲悲切切,脸上的神情却执着镇定。
“贱人!谁让你来的?”
光脚男子抡起胳膊预备打她,半空中被他财主老爹抓住了。
“孽障,你不要惹事。”
闻言,光脚男子哼了一声,不服气的退到一旁。
财主老爹对琵琶女斥道:“今天是老子儿子大婚的日子,你弹得跟死了爹似的,想诅咒谁呢?晦气东西,还不快滚!”
琵琶女嘴角的血还在流,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掉,努力隐忍着内心的情绪,嘴唇却忍不住微微发着颤。
船头已聚集了大批宾客,个个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这个老不死的当年负了我娘,如今你儿子又辜负我,果真薄情寡义!”女子手中不紧不慢轻拢慢捻着弦,口中缓缓吐出这句话来。
在场的人都吸了口凉气,看来真是有好戏看了。
光脚男子衣袖一挥,怒道:“哼!你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当自己是什么娇贵东西?一个青楼卖肉的娼妇,你凭什么想嫁做本公子的结发妻子?真是痴心妄想!我劝你还是滚回去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嫖客愿意包你的场吧!”
闻言,琵琶女手中的弦“铮”的一声断了,全场安静的只能听见江水拍打着船帮细微的声响。
她在众人的注目中慢慢抬起头来,脸上挂着虚无缥缈的微笑。
“我娘临死前劝我不要重蹈她当年的覆辙,我不听,现在真是追悔莫及。今日我来,就是要你那未揭盖头的新娘子好生看清你这个混蛋猪狗不如的真面目!”
婼媱叹息,这世间多是女子痴情,男人薄情。
琵琶女将目光投向船桅上挂着的贴有“囍”字的大红灯笼,虚无的笑,“念城大户家办喜事也不过如此。”
话毕,她没有再多看那个男人一眼,毫无眷念的疾步走向船边,攀上栏杆就要往下跳。
婼媱见形势不对,立刻冲过去抱住她。
不知谁在途中伸脚绊了她一下,然后,她身子向前一倾,抱着琵琶女华丽丽的落水了。
嘀嗒嘀嗒……
又是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婼媱扑腾着水,一阵恐惧袭上心头。
四周皆水,且冰凉刺骨,婼媱越扑腾越觉得自己往下沉。
然后,她在一片光晕之中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船上极度潇洒的纵身一跃,一头银丝在空中花一般怒放开来,绯色衣袂飘飘,似梦似幻,让婼媱这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溺水之人都忍不住感叹:太美了!
银发,绯衣,他是……锦夜!
那个神秘的世外高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婼媱真心想多赞美锦夜几句的,只可惜还没等他游向她,她就已经失去意识沉了下去。
电影《泰坦尼克号》里面杰克对罗丝说:“你要好好活着。”
所以,看见搜救船灯光时,她拼命的求救。
当人问起她的姓名时,她微笑以答:“罗斯,道森·罗斯。”
所谓爱情,不过是以我之名,贯子之姓。
婼媱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惊讶的发现面前满目的白色,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护士小姑娘。
她茫然的看向眼前的输液瓶,然后整个人震惊了。
她猛地坐起身子,惊恐的问:“这是何处?”
护士小姑娘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瞧了她一眼,将温度计收好。
“这里是医院,司马警官,你昏迷将近十二个小时了。”
医院?司马警官?
婼媱头脑里一阵难忍的剧痛,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头,难受的呻吟出声,脑中一片混乱。
护士见状慌了,忙说:“司马警官,你别激动,先休息一下,我去喊医生过来。”
不一会儿功夫,主治医师急匆匆的走进病房,后头还跟着满脸焦急的老陈。
“司马小姐,先请你躺下来。”医生语气平缓的说。
婼媱茫然的看了看医生,又茫然的看了看老陈,乖乖照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前一瞬她不是还和琵琶女一块掉进了凉江之中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面前的这些人又是谁?
婼媱麻木的任由医生摆布,看这白大褂一会儿拿手电筒照她瞳孔,一会儿又拿听诊器听她心跳。
医生说:“惊吓过度,醒过来就没事了。”
老陈走到病床边,饱经风霜的脸上难得一见的露出关切表情,“徒弟,你感觉怎么样?”
“徒弟?”婼媱讷讷开口,声音沙哑,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老陈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忙一把拉过医生。
“医生你瞧瞧,这孩子怕不是给吓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