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酉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落城家家户户亮起点点火光,街市上人迹寥寥,偶尔走过几个晚归的路人,看上去行色匆匆。
止戈将婼媱和霍君城引到一幢破败的屋子里,被抓的那名女子手被绑着跌坐在角落里,头上戴着帽子,低着头看不清容颜。
婼媱看了止戈一眼,问:“是她?”
止戈点了点头,婼媱走近些,借着烛光细细观察那女子虎口处那朵艳丽非常的虞美人花刺青。
是她,是那个出现在成衣店里的女子,这女子身上的香气她记得。
婼媱一把拉下那女子的帽子,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刻不由整个人都怔住了。
面前的女子面似芙蓉,眉如柳叶,即便没有涂脂抹粉依然让人觉得艳丽无双。
“是你!”
婼媱不由瞪圆了双眼,往后退了两步,满脸惊诧的看向她。
这个人婼媱认识,说来也巧,她就是那日在城西大户的喜船上弹奏琵琶曲的琵琶女。
“竟然是你!你还没死?”
婼媱满脸不可置信,“那日你不是同我一道跌入凉江,被水淹死了吗?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她突然反应过来,“还是说,投江自尽不过是你的演出的一场戏,布下的一个局罢了?那天你佯装溺水而亡,事实上,这样做只是为了摆脱嫌疑而已。”
她一把揪住琵琶女的衣襟,“说!周公子是不是被你所杀?”
琵琶女满脸无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公子?你说的是哪个周公子?难道是念城城西那位阔绰的恩客周焱?他不是刚成亲吗,怎么突然死了呢?”
婼媱狐疑的看向她,仔细审视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可她似乎一点都不慌乱,十分镇定。
婼媱说:“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为何本该尸沉凉江的你现在会毫发无伤的出现在这里。”
琵琶女淡淡的笑:“我大难不死,死里逃生罢了。怎么,难道这也有罪吗?就因为这个你们就要抓我回衙门问罪吗?”
婼媱的视线从琵琶女的脸上滑到她手背处,那一夜,她现在船头欣赏这个女子弹奏琵琶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细致的看过她的手,那时的她手背光滑白皙,并没有什么刺青。
这是怎么回事?
霍君城直勾勾瞧着琵琶女,语气平淡的开口道:“你潜入周家把周焱当做祭品杀掉的时候应该很慌乱吧?否则也不会把珠钗这么重要的物证掉到案发现场。”
珠钗?
琵琶女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她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头发,手举到一半又落了下去,嘴硬道:“什么珠钗?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么?”
霍君城轻轻勾起唇角,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提醒你一下,那支珠钗是周焱送你的礼物,是他特命兰乐坊的工匠花七七四十九日打造而成的,整个流离国也只有那么一支,所以绝不会雷同。我相信,只要拿那支钗去兰乐坊,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婼媱回头看了霍君城一眼,她疑惑的挠了挠头,她怎么不记得秦弄月有说过案发现场有发现珠钗这种事情?
琵琶女嘴唇微微发着颤,她看向霍君城,垂死挣扎;“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我们妓馆遭了贼,我好多珠宝都被人偷走了,不晓得里面有没有你说的那支珠钗。你们知道的,有钱的恩客那么多,我哪记得哪支钗是哪个送的,”
霍君城面上神色不变,“遭了贼?你的意思是那个偷你珠钗的贼杀掉了周焱?”
琵琶女冲霍君城抛了个媚眼,“我又不是衙门里的捕快,这可不是我关心的事情。公子,你生的如此俊俏,可不该这么严肃。”
霍君城没搭理她,而是“说说看,你们妓馆是哪一天遭的贼,哪些东西被偷了,你们妓馆之中还有哪些人的东西被盗。”
琵琶女露出满脸轻浮表情,“公子,人家可是刚刚在那冰寒刺骨的凉江里泡过一遭的,头脑不清记忆混乱也在所难免。还是莫要为难我了吧。”
她挣了挣绑住手的绳索,嗔道:“公子,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杀人凶手,快快帮我松绑吧。”
霍君城说:“放了你自然没问题,只是城西大户周老板已经得到了你还没死的消息,我相信,只要你走出这扇门,就会被他的人抓去。到时候你是死死活,我们可管不了。”
琵琶女猛地一颤,抬起头惊恐的看向霍君城,半晌才说:“你们知道些什么?”
霍君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满脸高深莫测。
“你认为我们知道些什么呢?我给你些提示,例如,负心汉祭品。例如,虞美人花。”
琵琶女脸上划过一丝怆然,她嗤笑:“原来你们都知道了,谁告诉你们的?”
霍君城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他反问:“你爱过周焱吗?”
“爱?”琵琶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顺着眼睑往下坠。
“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只怪我错付真心,自作自受……”
说着,她低头嘤嘤哭了起来,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看上去可怜又可悲。
过了很久,琵琶女这才又抬起头来。
她淡淡看着霍君城和婼媱,脸上的笑容凄然无比。
“我以为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现在方知,是我太傻。”
婼媱给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她唇边,她轻抿了一口,泪水又涌出眼眶,坠落到了茶杯里。
“我本名章玉儿,霁月国滇南熙月村人。我娘年轻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那时候姓周的老混蛋听闻霁月滇南一带的深山老林里有上好的沉积木,便来到了熙月村……”
按照章玉儿的叙述,她外公是村里最有经验的老猎户,熟识罕无人迹的深山里的地形。
周老板请外公做向导带他入山寻找沉积木,外公认为山中住着神灵,不应前去破坏山体,这样会惹怒神灵。
即便周老板许了大笔钱财和金银珠宝,外公依然不为所动。
周老板是商贾,自然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多一些,在外公那里碰了壁,他便想出了曲线救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