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媱曾听苏祁形容过他爹苏知府衙门里的大牢，说那是最阴暗最潮湿最肮脏的所在，耗子、蟑螂、壁虎，各种令人作呕的虫子在黑暗里爬来爬去，晚上一不留神睡着了，那壁虎会爬进人的耳朵里，将人的耳朵搅聋。
听苏祁绘声绘色形容的时候婼媱还是个半大的无忧无虑的少女，现下回想起来，这些事情似乎早有预兆似的。
若不是因为她进了宫，成了杀害宫女的嫌犯，她也不会住进全流离国规格最高的牢房——刑部大牢。
可惜的是，刑部大牢并没有因为它的高规格而显得高端一些。
据说在刑部大牢里走过一遭的人都不可能活着出去。只有亲身体验一回方知这绝非杜撰。
秦弄月为了不让外人怀疑她们的关系，并没有给婼媱任何特殊待遇。
作为杀人嫌犯的婼媱和其他待审的囚犯一样，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唯一好一点的是，她有单独的一间牢房，不用同人挤在一块。
有的牢房里关了四五个人甚至更多，他们有的因为争地盘和食物争吵甚至打架，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丧命。
刑部大牢修葺于地下，要从地面上顺着楼梯而下，走下两三百级阶梯才能到达。
因为在地下，是以没有窗户，全靠火把照明。
牢房里铺在地上的草湿漉漉的，即便是夏天，也透着森凉的寒意。
婼媱实在是不喜欢耗子，每回她一听耗子叫，心里总发毛。这些耗子却偏偏有意捉弄她似的，一下子爬到她脊梁，一下子又跳上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唧唧叫着，吓得她浑身哆嗦。
借着走廊尽头火把的光亮，婼媱朦胧的看见墙脚处有个耗子窝，无数条蜈蚣沿着墙缝爬出来，消失在地上铺着的干草里，而她的脚边上，布满了老鼠和蟑螂一颗颗的屎。
即便是从前见到噬骨虫的时候，她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恶心反胃过。
婼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恐怖的地方呆了多久，也不晓得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睡不着觉，于是坐起来慢慢的寻思进宫这半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见过的人，说过的话，全部翻出来细细研究一番，试图从中获得一些能够解开谜团的线索。
“秦大人，这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走廊尽头传来狱卒的声音，婼媱猛然睁开眼睛，期盼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我来提审。那个宫中杀人嫌犯关在哪个牢房？”
狱卒道：“怎劳烦秦大人亲自过来提神？小的这就带您过去，秦大人这边请。”
狱卒乖乖给秦弄月开了门，秦弄月还没走进牢房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她捂住鼻子，“这里味道太难闻了。”
狱卒笑了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要不小的去给您端个香炉过来？”
“去吧。”
秦弄月支走了狱卒，这才低头去看靠着墙坐在地上看上去了无生气的婼媱。
她沉着嗓子低声说：“地上怪凉的，你快些起来吧。”
婼媱眼眶有些发涩，她咬了咬唇道：“二嫂嫂，我这次真的没救了吗？”
秦弄月叹了口气，“你的身份恐怕已经被人识破了，可我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至少现在能确定一点，那就是他们的势力渗透进了皇宫之中，或者说是，那股势力可能就是宫中的某个人。”
抓走飞鸢的，在路上几度截杀她们的，害死陈家老小的，很有可能都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势力联盟。
这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刽子手究竟是谁呢？
秦弄月拍了拍婼媱的肩膀，安慰道：“我们放长线钓大鱼，鱼儿迟早会上钩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方设法逼出真凶，只是可能要委屈你几日。”
婼媱摇了摇头，“我吃这点苦不算什么的，嫂嫂你尽管放手去做。”
她知道，即便最后抓不到真凶，找不出幕后黑手，秦弄月也会想办法救她的命，只要她还活着，那么就还有机会为家人报仇。
秦弄月点了点头，拔高了声音道：“怎么，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证据确凿，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婼媱也听到了狱卒的脚步声，配合着演戏，“我没干过的事情大人要我怎么承认？莫不是要屈打成招？”
“你！”
秦弄月抬手想要打婼媱，狱卒端着香炉走进来，冲秦弄月谄媚一笑：“秦大人莫生气，这牢里的人啊都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你把她交给小的，咱们刑部大牢的刑具都上一遍，不信她不招。”
秦弄月点了点头，“好，那就交给你了。不过，不许闹出人命。”
狱卒点头哈腰，“秦大人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小的心中有数，保证让她身上连伤都看不出来。”
秦弄月未再多言，转身走出了牢房。
第二日，凌煜君去陛下那里大闹了一场，说分配到自己宫中的宫女不明不白的死了，说是有人嫉妒他的美貌和陛下的宠爱，于是故意给他下马威，杀他的人，打他的脸。
圣上此时正因为南方水患的问题焦头烂额，却也抵不住爱妾如此胡闹，于是把主办此案的秦弄月叫进宫中询问详情。
秦弄月执拗的不肯穿朝服，依旧是一身红的耀眼的衣裳，背上背着她的血饮刀，走路时背脊挺的老直。
秦弄月在殿前单膝跪下，“臣秦弄月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金銮宝座上的女人面容姣好，威仪非常。
“毓灵斋宫女喜鹊被杀一案处理的怎么样了？”
秦弄月瞥了眼宠物似的把头靠在圣上腿上，任由圣上抚着他柔顺青丝的凌煜君，高声答道：“启禀陛下，现已抓到嫌犯一名，是与喜鹊同批次入宫的宫女婼媱。不过，这名叫做婼媱的宫女拒不认罪，不过微臣多得是办法让她说实话。今日清晨，案件又有了新的进展。仵作进行二次验尸时在喜鹊的手指甲里面发现了一些东西，可能是凶手从后头攻击她时，她下意识的伸手拽掉了凶手身上的某个物件。这个物件或许能作为直接证据证明婼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