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璃神色之中划过一丝不忍,但这种不忍很快消失不见。她屏退左右,提起裙摆在霍君城的床边跪了下来。
霍君城忙伸手去扶,“母妃这是做什么?哪有做母亲的跪儿子的道理?您这不是要折煞儿子吗?”
梦璃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苦涩的说:“老七,母妃求你行行好吧,现在能帮助你哥哥的人也只有你了。你和你哥哥同血同脉,打小一道长大,还记得你五岁时被其他王子欺负,是你哥哥挡在你身前为你挨了打。做人得知恩图报,这些你可不能忘。”
霍君城唇色有些发白,不过是个十岁的娃娃,脸上却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深沉。
他紧紧拽着锦被一角,稚嫩的声音有些发抖:“母妃希望我为哥哥做什么呢?”
梦璃拉过霍君城的手,恳切的说:“老七,母妃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是这是救出你哥哥的唯一办法,母妃也是走投无路了。”
霍君城闭上眼睛,等待下文。只听梦璃继续说:“母妃希望你尽快去你父王那里请罪,说昨日和四王子打架的人是你而不是你哥哥。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哥哥和四王子两人打架时也没外人在场,只有一个宫女远远瞧见罢了。反正老四如今死了,死无对证,你和你哥哥长得一模一样,那个宫女隔得远认错了也有可能。”
梦璃满脸是泪,苦苦哀求:“老七,这是你哥哥唯一的机会,他若是被王上处罚了,这辈子就都完了。他那么上进,那么优秀,母妃我……我这辈子只能指望他了。”
六王子是梦璃的儿子,难道霍君城就不是她的儿子吗?为什么为人母的却要如此厚此薄彼?
霍君城的天资是不如他的孪生哥哥霍君羡,可摆在王子里也是出类拔萃的,要牺牲一个儿子去救另一个儿子,梦璃着实偏心了些。
婼媱静静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整颗心都为少年霍君城揪了起来。
霍君城绝望的看向自己哭成泪人的母亲,不怒反笑:“母妃是让我去替哥哥顶包吗?”
梦璃自知理亏,挤出一抹笑容对霍君城说:“你放心,虎毒不食子,你父王不会舍得杀了你的,顶多打你一顿或把你贬谪出王城罢了。母妃知道你本无心争宠,若是远走他乡,你也能远离朝堂纷争,过上平静的日子,你说对不对?母妃……母妃也是为你的将来打算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的哥哥他注定会成为人中龙凤,不能让他的人生有任何的差池。”
照梦璃的说法,霍君城替哥哥顶包倒还要感谢哥哥和母妃能给他机会被踢出王位候选人的位置了。
他或许是能快活几年,可老霁月王百年之后呢?他还不是要被抓回来殉葬。
梦璃见霍君城紧抿着唇线不肯松口答应,于是保证道:“老七,倘若你哥哥有一天做了王,母妃保证他会留你性命,不会让你殉葬。”
十岁的霍君城早就懂得,人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她今日保证哥哥不会让他殉葬是因为他还没有成为王,若哥哥有朝一日成了王,或许就会疑心他要造反,留不得他了。
霍君城心中明镜似的,可他没有反驳,因为反驳也毫无意义,这已经是梦璃决定了的事情,他一个十岁的孩子挣扎也没有意义。
霍君城点了点头,“好,我去。”
小小的少年掀开被子穿好鞋,梦璃立刻招来宫人为他穿戴衣服,甚至亲自为他整理好腰带。
做梦璃的儿子十年,这还是她第一回亲手替他穿戴衣衫,不曾想竟然也是最后一次。
玄理殿里,霍君城为兄顶包,承认是自己与四王子发生了争执,继而两人缠斗作一团打了起来。
老霁月王听后雷霆大怒,恨不能杀了霍君城这个不孝子,要不是王后出来求情,几乎都直接让人把霍君城给拖出去砍了。
王后出来为霍君城说话并不是心疼他,只是她玩得一手好的制衡术,想用梦璃母子制衡娘家独大的董妃,所以才向梦璃示好,保住了霍君城的性命。
死罪虽免,活罪难逃。
霍君城被罚去做守陵人,圣旨里并没有规定期限,或许就是一辈子。
在王陵做守陵人和坐牢并没有什么区别,霍君城并不憎恨他的父王,因为他严惩自己也是做给董家人看的,毕竟他在朝中还倚仗着董家的支持,所以,即便他喜欢六王子,即便董妃没了孩子,他也不会让她失宠。
这是一场权力的斗争,斗争里总会有人牺牲,不凑巧的是,被牺牲掉的人是没有背景也不出类拔萃的霍君城。
于是,十岁的霍君城开始了他清苦的守陵生涯。
十二岁那年,他已经练就了一手好的射箭功夫,只因为只有射中了林间的鸟儿,草丛中的兔子或者野鸡,他才不至于只能吃素。
十四岁那年,霍君城悄悄逃出王陵去几里地外的河里捉鱼,偶遇了一个瞎眼和尚,那和尚掐指一算断定他是帝王星在世,于是收他为徒,教授他武功。
霍君城习武虽晚,但贵在态度诚恳又勤学苦练,让瞎眼和尚很是满意。
十六岁那年,霍君城读遍了王陵里陪葬的所有古书,已经成为了一个博学的少年郎君。而那时,他英俊的外貌也初现规模,而身材也因为练武的关系显得修长而挺拔。
那一年,老霁月王封九王子为太子,普天同庆。本被遗忘的霍君城却在王后的提醒下被要求回王城参加册封大典。
霍君城接到解禁的圣旨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老九,当太子的竟然是老九。
她的母妃苦心经营多年,最终还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他的哥哥六王子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嫡出的九王子。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他那位九弟可是王后的心头肉,从小就当心肝宝贝似的护着。
聪明的王后先让梦璃和董妃争个鱼死网破,然后再扶持自己年幼的孩子坐上太子宝座,心机不可谓不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