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婼媱鲜少出月宫,上一回出去还是那次不成功的蓬莱仙岛游,婼媱此时的模样同那时已不甚相像,所以这天宫上的大小神仙们大抵不认识她。
一路上,那些美得跟画里走出的仙婢们见婼媱小小年纪便仙气缠绕,以为她是太上老君那啰嗦老头儿的座下弟子,路过时均恭敬的施施然行上一礼。
惹得婼媱眼睛不知朝哪儿瞧好,好不害羞!
瑶池紧挨着蟠桃园,但婼媱这位天帝侄孙忒不讲究计划生育,竟然一生就是七个女儿。
这七个女儿却偏偏个个样貌标志,还都爱衣着清凉的在瑶池里嬉戏玩耍,婼媱一身男子打扮,若从她们身边经过,定被认作登徒子捉了去,岂不毁了她的一世英名?
于是,婼媱特绕了远路,恰经过太上老君那怪老头的兜率宫,无端被那股子怪异的丹药味儿熏了个半死,这会子一身仙丹气味的怕是更像是跟着太上老君的小仙童了罢。
瑶池的那一头,被袅袅仙气氤氲着的是一片望不到边界的蟠桃林,桃树鳞次栉比的排着,树树芳华。此刻满树粉嫩的桃花开得正好,哪儿有蟠桃的半点踪迹?
婼媱抽了抽嘴角,心道西王母未免可笑,桃树都未结果子,拿什么招待客人?
“也罢,也罢,没有蟠桃,摘枝桃花赠与姑姑,她总归是欢喜的。”
婼媱嘟囔着,扬手便去折那枝半垂着的桃枝。
“喂!偷桃小贼!还不住手?”
婼媱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声喝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脸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婼媱想,若她的父君还活着,看见如今她这狼狈模样,恐怕要同她断绝关系吧。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偷桃了?”婼媱生气的仰起头反驳,咬牙切齿的问。
此刻,花瓣雨下,纷纷而落的桃色里,婼媱看见了一个俊俏得不成样子的绯衣少年,他正叉着腰坐在树上居高临下的眯着眼瞧她,半晌不说一句话。
神仙们大多不太在乎平囊这种东西,是以婼媱也未太在意这位少年的容貌有多脱俗。
她耐性不好,索性视这少年于无物,白了他一眼,伸手干净利落的摘了那枝桃花,然后转身就走。
“喂!”少年叫住婼媱。
喂?
这天宫之上,连天帝老儿都得喊她一声“姑奶奶”,这家伙看上去不过凡人十三四岁的模样,算起来不过是一两万岁年纪,她一个神君,被这么个小萝卜头大呼小喝,委实可气!
待婼媱稍稍缓神,那少年已迅速从树上窜下,上前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绯衣少年眯着眼笑道:“你是老君那儿新添的小仙童吗?怎么看上去细皮嫩肉的,莫不是偷偷吃了老君炉子里的仙丹吧?”
这黄髫小儿,竟说本神君行偷盗之事。
婼媱只觉得顿时一把无名火燎了上来,烧得天灵盖发烫。
她耸肩大口呼吸平复心情,然后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将食指抵在自己唇上道:“嘘!你小声点儿!被人听去告了状,我又该被老君责罚了。”
为了不损她堂堂月神之女的一世英名,婼媱决定还是认命的扮作小仙童吧。
少年一身绯色衣衫,腰间束以玉带,脚蹬金边玄色短靴,乌黑的头发随意的绑着,双臂环胸瞧着她,完完全全一副司命星君那些命格本子里凡间花花公子的形容。
“你可真是贪心,偷吃了仙丹还想偷蟠桃,瞧你不过几千岁光景,仙法还得靠自己修行,欲速则不达,专靠外力是行不通的。老君那老头儿平日大半心思放在阿谀奉承天帝上,看来是闲工夫管教你们这些座下弟子了。”
绯衣少年扬起头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教导起婼媱来,最后还十分自大的说:“或许你可以拜我为师,让我来教教你,定比兜率宫那老头教的好。”
一股怒气由下而上的窜上婼媱的天灵盖,她冷着脸狠狠瞪向这个狂妄的小子,叉着腰破口大骂:“无耻小儿好不害臊!你爷爷我从小无师自通,自学成材,想当我师父,除非天崩地卒,海枯石烂!”
说罢,婼媱对着绯衣少年捏了个定身咒,拿着那枝桃花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桃林。
婼媱得逞的坏笑,也不知身后那少年的鬼哭狼嚎声会不会吵到瑶池里嬉闹的帝女们。
回到月宫后,婼媱小心翼翼的将桃枝从袖子里拿出来,却发现那满枝粉嫩桃花不见了踪影。
嫦娥见婼媱手里握着根光秃秃的树枝站在院子里一副被雷劈过的形容,上前问:“公主今儿是去哪儿了?拿这枯枝是要……”
枯枝……
没摘到蟠桃吧,至少有朵朵桃花,如今连花也没了,看来这礼物她是没法赠给嫦娥了。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婼媱讪讪的干笑了两声,一头钻进殿里。翻箱倒柜找出了彼时天帝送她的羊脂玉净瓶,取月泉之水倒入瓶中,将那光秃秃的桃枝插进去,摆在窗台上,细细观察。
玉兔儿跳上窗台凝眸瞧那桃枝,啧啧道:“若观音知道神君用此瓶盛这破枯枝,想必会气得食不下咽吧。”
“去!普陀山离我月宫十万八千里,他断不会知晓我用此瓶作甚。再说了,这瓶子给了我,我拿来作甚都合情合理。”
婼媱挥袖赶走这扰人的畜生,搬来张凳子坐在窗下细细端详这枯败的桃枝。
从前这羊脂玉净瓶本为一双,一只被天帝拿来孝敬了婼媱,另一只是南海观音的圣物,曾洒下甘露普渡众生,被凡人津津乐道。
观音将柳条置入玉净瓶中,婼媱用此瓶来插花,这么瞧来,这瓶子的功效并无太大不同。
婼媱突然就有了种植花草的兴致,日日守在窗台前照看这根桃枝,时常找来些肉酸的诗词念给它听。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一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这桃枝依旧没有开花的迹象,即便婼媱翻阅了所有关于种植花卉的典籍,却还是没有找到让桃枝重新开花的方法。
嫦娥见婼媱终日将沮丧挂在脸上便道:“公主无需执着,这世上的生死自有他命,何苦强求?”
婼媱回头幽怨的瞧着嫦娥:“这月宫之中但凡是株草都有灵气,奈何这蟠桃园里的仙桃枝却连人间烧火的木材都不如?”
“仙桃枝?”嫦娥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