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媱随着玉兔儿的目光转过头去,只见寝殿的窗台上忽的光芒万丈,玉净瓶中的枯枝上竟然扑簌簌长出了几个花苞。
这不是在做梦,而是切切实实在发生的事情。
婼媱低头与玉兔儿对视了一眼,再抬头看时,花苞已渐渐张开,慢慢绽放出一朵朵血色的桃花来。
此时此刻,婼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她真的要给那无知小辈当徒弟了。
婼媱抱起玉净瓶冲出屋子,玉兔儿也跟着跑出来。
“姑姑,桃花开了,送给你。”
嫦娥看婼媱兴高采烈的模样也跟着笑,她不禁叹道“桃花娉婷,这血色的桃花小仙倒是头一回见。芳香清幽,小仙很喜欢。”
婼媱见嫦娥喜欢,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姑欢喜就好,欢喜就好。”
婼媱将玉净瓶塞进嫦娥手里,孩子似的一蹦一跳的回了自己的寝宫。
玉兔儿抬头和嫦娥对视了一眼,转身跟着婼媱往回跑。它的小短腿即将踏入寝宫门槛的时候,婼媱一把将它拎了起来。
“我要干大事,不得打扰,你先去外面玩一玩,记得千万别踏出月宫,否则再被人抓去,任由他们清蒸或者红烧,我都不管你了。”
玉兔儿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可如今却只能无声的呐喊,它还想再说些什么,已经被婼媱不客气的扔进了寝殿外的草丛里。
婼媱快步走到幽幽冒着淡蓝色光芒的寒玉床坐下,双腿相盘,气沉丹田,开始在月宫之外布下结界。
幽冥地府,烛台上的烛火跳动。
屹言神君半倚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酒壶,一手轻轻敲着桌面,看上去一副闲适模样。
娑罗树仙低头瞧了眼满桌的酒菜,急道:“君上,月族公主怎么还没来?难不成她没有按照君上的方法养那桃花?要不要属下去月宫看看?”
屹言神君淡淡道:“她是不会来的,如今她铁定在月宫之外布下结界,为了不见我如此大费周章,我理应不胜荣幸才对。”
娑罗树仙默默往后退了半步,他跟在屹言神君身边多年,了解他向来越是平静越说明生气,不由暗暗为那位不懂事的月族公主的前景感到担忧起来。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他家君上十几万年以来的座右铭。
婼媱分别在月亮外,广寒宫外,她的寝殿外设了厚厚三层结界之后,总算是放心大胆的躺下来睡觉了。
这一回,保证万无一失。
次日清晨,婼媱迷迷蒙蒙的睁开眼,习惯性的去看窗台上的桃花,见那里空空如也,不由心里一揪。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夜桃花盛开,她已然连同玉净瓶一块姜桃花赠给了嫦娥,这才终于放下心来,闭上眼睛决定再眯一会儿。
“你是在找这个吗?”
突兀的低沉魅惑男声吓得婼媱登时睁开双眼,她方才没注意,自己床角处正坐着一个男人,而男人的手里恰恰捧着那株血色桃花。
婼媱猛地坐起身,手指指向近在咫尺的男人,“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屹言神君换上了那件骚气外露的绯色袍子,胸前露出大块白皙的肌肤和平直好看的锁骨,他笑得比这血色桃花更好看。
“就说你仙法不济,快拜我为师了,破这三层结界我不过用了……一刹那的功夫。”
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屹言神君说他用了一刹那的功夫解开婼媱抠破脑袋苦心布下的结界,这完全是对婼媱最大程度的嘲笑和蔑视。
婼媱自知理亏,嬉皮笑脸的说:“这位仙友,不是我不想拜你为师,只是我这个人天生愚钝,又疏于管教,自由散漫惯了。若你真当了我师父,说出去也是败坏了你的名声,于你无益。我其实也是为你考量,你说是不是?”
看婼媱这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模样,屹言神君不怒反笑:“所以我还应当感谢你了?”
婼媱连连摆手,“感谢就不用了。我这月宫庙小,容不下您这尊金光闪闪的大佛。还请您早些启程回您的幽冥地府吧。咱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意外,一场天大的罪过,我为自己三百年前的鲁莽向你道歉。从今往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见了面也不需打招呼,你心情好就冲我颔颔首即可。”
屹言神君耐着性子听完这一长串的话,点了点头道:“我怎么觉着你这一席话不像是在拒绝一个让你拜他为师的人,而是在拒绝一个烦人的追求者?”
“这个……”
这段话原本就是她从凡间的话本子上学来的,虽然用在此处不甚恰当,但他作为一个冥界之王,也不该如此揭穿她。
屹言神君继续说:“你放心,那日在温泉池里,你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了,我很确认,你实在没甚看头,所以你放心,我这个人对你生不出什么旁的心思。你若拜在我门下,我定会全心全意教你仙法,总不会让你出去败坏我的名声。”
婼媱的重点全落在那句“你实在没甚看头”上面,她的脸红了又白,最后变成漆黑一片。
她伸手猛的将屹言神君一推。骂道:“你这人好生没意思,一大清早就来羞辱我!我就不信我不愿拜你为师你还能强迫我!我虽仙法不济,打不过你,但我再不济好歹也是月神之女,月族的公主,你这样对我,就不怕遭天打五雷轰吗?”
屹言神君弯了弯唇角,不甚在意的说:“历劫时九十一道天雷我都受过,天打五雷轰算什么?”
他弹了弹袖子上的浮灰,拿那双深潭似的眸子瞧着婼媱,语气又轻又柔:“你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让我把你再变成兔子揣进怀里?我劝你还是选自己跟我走,因为我可不想让你再吐我一袖子了,你可知道你的呕吐物有多臭?”
婼媱觉得,她在幻化成人形三万个年头里,终于碰到了这辈子最大的劫数。
她注定在劫难逃。
婼媱咬了咬牙道:“好,我跟你走,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