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言出神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禁万千回忆涌上心头。
他第一回见婼媱时，她不过将将化作人形，勉强学会说话走路，连最基本的仙法都不会。
那时屹言听闻月神之血有了灵气，化作了一粒仙胎，还偏偏这个仙胎格外努力，吸收日月之精华化作了人形。
当年屹言落难时承蒙月神相救，本着对月神这个小辈的感激之情，他决定去月宫瞧瞧这个初化人形的仙胎。
一滴血也能化作人形，这本是旷世奇谭。屹言想，这小家伙一定分外努力上进，否则也无缘得道成仙。
可他刚一踏进月宫，却见月桂树下坐着一个不过凡人两三岁的娃娃，这奶娃娃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一手抱了一坛酒，喝水似的往嘴里灌。
那四溢的酒香，在月宫里每一个角落弥漫。
“喂！小鬼。”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小奶娃抬起头，圆圆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宝石般明亮的双眸，额间一朵血色桃花印如天边的朝阳。
奶娃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屹言：“你是谁？”
屹言失笑：“你这小娃娃见到本神君不自报家门，竟然还问起本神君来了。”
小奶娃为难的咬了咬唇，苦哈哈的说：“他们说我是月神之女，可月神之女是个什么东西我却不太晓得。每个神仙都有名号，唯独我没有，我也很苦恼。上回我问天帝，天帝支支吾吾的，想了半晌也没说出个名堂。”
看小奶娃一副委屈至极，伤怀至极的模样，屹言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有名字，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罢了。你叫婼媱。”
“婼媱？”小奶娃抬头茫然的看向屹言。
屹言挑眉，“怎么，不喜欢这个名字？”
小奶娃憨笑道：“喜欢，喜欢，我甚是喜欢。不过你叫什么名字？”
“我？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小奶娃点了点头，并不打算刨根问底。
她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挤出个空位，示意屹言坐下。
屹言也是个不拘小节的神仙，靠着月桂树树干，同这小奶娃饮了好几坛酒。
直到日头西斜才离开月宫，这才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小奶娃抱回寒玉床上休息，而后独自回了蓬莱仙岛。
由于彼时婼媱年纪尚轻，酒量大不如现在，把遇见屹言的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叫婼媱这么个有些拗口的名字。
后来，婼媱思考了很多年也没想出为何她要叫婼媱这个名字，想不出答案，索性不想了。
殊不知，她那一醉，就忘记了和屹言的这一段初遇。
或许觉得婼媱这奶娃娃煞是可爱，勾起了屹言心中某处最柔软的地方。在此之后，屹言常常来月宫探望婼媱。
有时候化作枝头一只唱歌的鸟儿，有时化作停留在花瓣的一只蝴蝶，有时候干脆变成那只肥兔的模样，乖顺的窝在她脚边听她念凡界那些缠绵悱恻的酸诗。
这三万年来，婼媱一次都没有识破他，可见这小妮子在研习仙法上究竟有多么不上心。
那年婼媱造访蓬莱仙岛，屹言心中还有一丝窃喜，以为这小妮子终于记起他了，谁知她只是在云头立了一会儿就打道回府去了。
并且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岁月再没有踏出过月宫半步，直到三百年前蟠桃林里一见。
那时的她已然出落成了大姑娘模样，却偏偏化作了一个男童模样，端得一副神君的架子，骂他是“无知的小辈”。
他这辈子还没对谁上过心，婼媱算是他漫长的一生里的一个羁绊，却偏偏，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屹言回过神，只见桌对面的婼媱双颊通红，目光虚无，一个劲的冲着他傻乐。
“若早知你住在蓬莱，我一早就来拜访了，也不用等到今日。”
屹言拿起筷子给婼媱夹了块肉，“你若喜欢，来常住也是可以的，这间竹舍以后就送给你了。”
婼媱歪着头笑，似乎不太相信。
“你有这么大方？”
屹言伸手在婼媱脑门上弹了一下，一双桃花目含笑。
“世间哪有那么美的事情，你自然要留下陪我酿这桃花酒。你以为喝了我的酒，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婼媱小声嘟囔：“奸商，果真不做赔本的买卖。”
婼媱又喝了两杯，只觉得眼冒金星，仿佛看到了整片天河。
她拉过屹言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媱儿，你醉了。”屹言道。
婼媱猛地摇头，嗤道：“你胡说，我这辈子还未曾喝醉过。走吧，咱们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
说着，她招来一朵祥云，拉着屹言跳上云头，往天河尽头而去。
天河静静流淌，繁星点点，似一条流光溢彩的腰带。
婼媱同屹言并肩而立，她指着迢迢天河颇为骄傲的说：“你看，这里也很美吧，是不是和蓬莱有种不一样的美？我每每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坐上一阵子。”
广阔的天河总能让人郁闷的心情变得好起来，婼媱抱着酒坛子，哼着不成曲调的凡界歌谣，似乎真的有些醉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屹言低沉动听的声音
“你就那么喜欢那只大鸟？”
婼媱转头看向屹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她说：“你别老是叫凤七君大鸟，人家是凤凰。再说了，我不是喜欢他，只是欠了他人情。我必须要还。”
“好，我知道了。”
对你最好的疼爱就是，你的债，我替你还。
屹言未在多言，转身消失在了天河河畔。
桃花酒果真醉人，婼媱歪在天河河畔的大石边醉了三天三夜，这才晃晃悠悠的回到月宫之中，刚预备去月泉沐浴，却被抱着衣裳走进屋的妙龄少女吓了一跳。
婼媱眯起眼睛一瞧，不由惊道：“你你你……你是玉兔儿？你你你……你竟然化成了人形！”
玉兔儿转了个圈，笑得见牙不见眼，“从前是我不好生修行，近段日子我努力上进，总算不负公主的期盼。”
婼媱讪讪笑了笑，其实她对玉兔儿也没什么太大期盼，有时候做一只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兔子也挺好的。
“你既已化作了人形，那就该有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