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和柳瑟边聊天边吃午饭,对于南音来说,柳瑟是个“金陵通”,风土民情、官商世家,她都多少了解一些,就算她不太清楚,也总能找到人脉打听个清清楚楚,只要想知道,没有知不道的。
南音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情报机构都用青楼酒馆做幌子了。这些地方人流量大,鱼龙混杂,各个阶层的人皆有,信息自然很发达。
柳瑟所在的天香楼,是金陵数一数二的艺坊,天香楼业务很广,基本上可以说是古代的大型综合娱乐场所,既有青楼又有艺坊,青楼女子多靠姿色招揽顾客,艺坊女子则多数有拔尖的曲艺才能傍身。柳瑟即是天香楼艺坊的一名艺伎。
不过作为政治地位最低的奴籍,青楼女子无论是否身家清白,都不可能像正常女子那样受到社会的广泛接纳,青楼女子最终的归宿一般不是出家就是嫁人为妾,而且由于出身问题,一般做妾也只是贱妾。像柳瑟这样与读书人结下情缘的,也很少能够做上正房的位置。更何况,柳瑟的身契捏在天香楼手里,只要天香楼不放人,谁也无可奈何。
吃过午饭,二人继续热切地聊着天,两人都觉得彼此十分投缘。
上一次见面,虽然互相的印象都还不错,但是碍于场面,并没有说上几句话,这一次两人的单独相处,让南音很快就喜欢上了柳瑟。
柳瑟的只比南音大四岁,据她自己说,十一岁便被卖入艺坊学艺,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十五岁登台,十六岁便摘得花魁的名头,此后风光过一段时间,不过这一行,长江前浪推后浪,后起之秀纷至沓来,柳瑟也就渐渐淡出了舞台一线。年纪稍大一些,人越加稳重,渐渐也就对这风月场上的许多人许多事看的透彻了。与戴灼之的相遇,大概是柳瑟最好的小确幸了。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柳瑟随身的丫鬟上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柳瑟立刻露出一副遗憾不舍的样子。
“南音,我恐怕要回去了,天香楼看我看的紧,哪怕在金陵城内,我也不能出来太久的。”
南音点头表示理解,“来日方长,你我可以像这样聊天的时候,多着呢!”
柳瑟甜甜地笑了,伸手捏了一下南音的脸颊,“真没想到能与你如此投缘,听你说些有趣的事儿,时间过得真快。”顿了一下,接着道:“灼之性子闷,每回同他见面,都是惜字如金的……我真的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南音促狭一笑,“哦?那你为何倾心于戴先生?”
柳瑟娇羞地笑了笑,“我也说不明白啊,有些事情,大概就是不需要原因和理由的吧!”
南音看着面前娇俏柔媚的柳瑟,回想起了戴灼之,那个看起来有些刻板、内向的读书人,也很难想象这两个人能够走到一起,而且宁愿承受世俗的偏见和不理解,忠诚于内心情感,忠诚于对方,为彼此而努力着,坚持着。
南音觉得这一对真是挺美好的,有能力,一定要帮他们。
但是柳瑟几乎没有跟南音提起这些令她头疼的事情,毕竟在柳瑟的眼里,南音也只是一个独自来到金陵闯荡的小妹妹。
二人在望春楼分别之后,柳瑟坐着轿子回了天香楼。
南音仍坐在二楼的包厢里。
人走了,小春也就大胆了一些,拈了桌上的糕点尝了一口,“姑娘,这桂花糕真好吃,五妹肯定喜欢,咱们打包带些回去吧!”
南音点点头,小春便去门口,掏了银子交代门口候着的丫鬟打包一份桂花糕。
“姑娘,这柳瑟,倒是个挺有趣的人,我还以为花魁,要么孤高冷傲,要么谄媚势力呢,柳瑟姑娘出淤泥而不染,是个性情中人!”小春大赞柳瑟。
南音笑着点点头,深以为然,柳瑟确实是个有趣的人,某种程度上说,她觉得柳瑟和秋娘性格的某些方面很像,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对柳瑟极有好感吧!不过柳瑟毕竟是风月场上摸爬滚打的,又比秋娘年长几岁,自然是比谢秋娘成熟些的,可贵就可贵在,柳瑟身上那股子率真还在,这才是真正的闪光点。
“戴先生的眼光,自然是不会错的!”
南音回家后,听五妹说今日谢汶回来的早,就将谢汶找了过来,问问漕行的事情。
自从曹流也来到金陵之后,南音几乎就没怎么再关心漕行的事务了,谢汶的管理能力强,曹流的执行能力强,吴通在漕行很有号召力,内部整顿的事情,很快就初见成效,招收新人员也在进行中,南音受伤的银子暂时周转足够了,因此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有重大决定的时候,谢汶他们总会先来跟南音商讨,南音点头了才会付诸实践。
好歹漕行也是她真金白银砸了银子进去的,南音刚好有空,就适当地关心关心吧。
谢汶眼底有些青黑,南音最近也听谢秋娘说过,他近期都是早出晚归的。
“谢大哥,最近漕行的事情,你多费心了!”
谢汶在南音对面坐下来,“吴记漕行是我离开沈家之后第一次锻炼,自是要加倍付出心血的。”顿了一下,“我看着你自小长大,陈大伯又与我有恩,南音,你跟我如此客气做什么。”
南音笑笑,抬手给他倒了杯茶递上去,“我同秋娘亲如姐妹,也把你当大哥看,不过漕行这事儿,我确实很感谢你啊,这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
谢汶哈哈笑了两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突然又问:“我有许多天未见到元新了。”
南音无奈地摇摇头,“何止是你,我也经常见不着他。”
谢汶跟南音的立场一样,不希望陈元新与沈熙走的太近,只可惜事与愿违,有些事情很难去干涉。
谢汶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听说,那沈熙退了一门亲,闹得很是厉害,为此得罪了江家,江家在江宁府也算是有头有脸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了,这沈熙身为一个庶子,竟然放弃了一门这样难得的婚事,真是让人不解。”
“退婚?”南音惊讶。
其实自从上次沈熙给她递了封信,她没有赴约之后,南音就再也没有和沈熙有任何的接触了,来了金陵之后,沈熙也并没有再找过她,要不是因为陈元新还在他身边当差,南音几乎要忘记了这个人。
她也没有想到,原来沈熙还有婚约啊,而且还是同江家的婚约,南音心里有些打鼓。
“是啊,沈老夫人与那江家的老妇人是几十年的老朋友,江老夫人愿意把嫡出的孙女嫁给沈家的庶子,不仅仅是因为沈熙的确有些资质,更多的是看在沈老夫人的面子上,这样亲事,本来是求都求不来的,沈熙竟然私自退了亲,无缘无故被男方退亲,江家自然气不过,江大小姐的母亲上门闹了一通要个说法……这事儿闹得还挺大的呢!”
“有这样的事儿?”南音觉得奇怪,她也觉得沈熙单方面退亲实在太任性了,但心里更加莫名忐忑起来。
“是以前在沈家交好的一个管事来金陵办事,与我喝酒的时候说的,想必是真的。”谢汶摇摇头,“这沈熙着实叫人看不透啊!”
南音掩饰着内心的惊讶,欷歔地点点头,“可能他有自己的想法吧,谁又能说得清呢!”
“那江大小姐的兄长,也在金陵红梅书院就读,比沈熙大两届,听说沈熙刚入学,两人就杠上了。”谢汶摇摇头,“那江家的公子,是个混世魔王,想必沈熙要吃他许多苦头。”
听到这里,南音突然想起来,刚来金陵几天,青山来找陈元新让他回去,说是沈熙在书院听先生讲学那天受伤了。
南音当时还琢磨,在书院里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呢,想必那时候退亲的事情就已经掀起波澜了吧!
谢汶走了之后,南音晚饭也没什么胃口吃,心里老想着谢汶说的事情。
虽然她问心无愧跟沈熙一点瓜葛都没有,但她就是有点惴惴不安。
沈熙到底为什么要退亲呢?
可千万别是因为她啊……
应该不会吧……
南音纠结了一晚上,因为偶尔陈元新回来的时候,会略微提一提沈熙那边的事情,听说来金陵之后,诸事不顺,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呢?江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要是想教训沈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正想着呢,窗户忽然被轻轻叩响。
南音一怔,这回到没有什么害怕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她走到床边,推开窗户,果然是温三站在窗外,趴在窗舷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还没睡啊?碰巧我也睡不着,要不咱们一块儿喝点小酒?”
南音想了想,点点头,“好。”
“这么快答应了?”温三故作惊讶地瞪圆眼睛,“看来你很寂寞嘛!”
南音翻了个大白眼,“废话那么多!酒呢?”
温三勾唇一笑,他个子很高,站在窗外,手臂伸进来一下就将南音从窗口抱了出去,“去我那儿!”说着,他搂着南音纵身一跃,转眼间两人就站在墙头上了。
南音赶紧闭上眼,这就跟坐过山车似的,虽然速度快,但是也考验心理素质啊。
几起几落间,两人已经站在隔壁的院子里了。
温三拉着她去了湖心小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