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辞职报告交上去后，贾主任那也没什么响动。过了几天，贾主任让我下班后，跟他去参加个饭局，说首长也在。等进了包厢，这饭局就首长、贾主任和我三个人。看来这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专门跟我谈心的。首长一头灰发，慈眉善目的，有长者之风。所以呢，跟他谈，我也能敞开心扉讲。我跟首长说了两点：“一呢，我一个小镇青年，要想在北京扎下根，打下好的生活基础，就很需要钱，但现在拿的那点薪水显然不够；二是我工作这几年，积攒了一些人脉，脾气性子也磨得成熟了，既然有了创业的想法，就立即走，趁着年轻，还有折腾的青春资本。”我觉得我这两点讲得很到位，既讲出了自己的人生感悟，也分析了现实状况的利弊。但首长跟我实实在在地算了一笔帐，“如今，北京的房价，五环边上都已经涨到6万一平米了。你再好好干几年，熬到一定级别就够格分套100多平米的经济适用房，这房产少说也值个千把万。而你辞了职去创业，如果不成功，就啥也没有，输个精光；即便你成功，你就有把握这些年能赚上一千万吗？另外，你说的那些人脉啊朋友什么的都是虚的，他们跟你交朋友，看中的也还是你工作的招牌。一旦你辞了公职，离开这个平台，就啥也不是，他们跟你也只是认识而已。”
首长看问题就是透彻，两三句话戳中我的要害，竟让我无言以对。可我牛也吹了，辞职报告也交了，再说我尤其不想在现有这份工上，一耗几十年。这份工，基本能一眼看到将来在干啥，混得好呢能爬到首长那位置算是幸运，四平八稳没啥挑战性。如果前怕狼、后怕虎，估计我这辞职创业的想法就得歇菜。提到那分房的事情，我跟首长说：“等熬到级别分套房，我都老了。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被这一套房给拴住了。您老也甭劝我了。反正我打算豁出去。俗话说的好，搏一搏，单车变摩托。”首长见我心意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做我思想工作，反而开始夸奖鼓励，说我在这干得好，出去创业肯定也能干出一番名堂。这下，酒就喝得痛快了，更像是为我辞职欢送的饯别宴。散场时，首长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一旭啊，你辞职创业了，可不比在单位上班。以后啊，路你得自己一个人走，遇到困难放心来找我和贾主任。我们这始终是你的娘家。我送你一句话：学会与现实妥协。妥协是门大学问，要把握好分寸和方式。你慢慢悟吧！”首长的话，让我很感动，心里暖洋洋的，能遇到这么好的老领导，真是我的福气。
跟首长谈过之后，我的辞职报告很快就批了下来。这消息在同事中间很快就不胫而走。好多同事发来微信，有祝福我的，也有夸我勇敢的。但说归说，他们或许在背地里替我惋惜呢。当收拾好东西，要离开那张陪伴我挑灯加班熬了好几年的办公桌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同事枫咚咚地跑到办公室来，一见我就问：“你真要走啊？”
在单位里，秦枫算是朵奇葩，但跟我聊得来，平时走得很近。他戴副金边眼镜，每次看到漂亮姑娘，那小眼睛总在镜片后面忽闪忽闪得贼亮。有女同事说他，那神情特猥琐。每次一开会，秦枫那个大嘴炮，敢于各种喷，得罪不少领导和同僚。但这奇葩有过人之处。秦枫在美国一名牌大学念的计算机博士，编码设计软件是他的强项。偶尔没事，他常找我去喝酒撸串。每次一喝酒，秦枫必定会大吹特吹他各种的异国艳遇，比如他和金发学姐在实验室大战三百回合的战绩。怎么说，人家也是骑过大洋马的人。对了，秦枫老爸还是他家乡那个小城数一数二的土豪。也只有他这个土豪老爸，在花了大价钱把他送出国留学之后，又费劲巴拉地把他弄回国，塞到单位里上班，每个月领个几千块的薪水。这投入和产出，完全是赔本买卖。可人家老爸不在乎，在乎的就是得让秦枫“为国效力”。嗯，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秦枫不是很能理解我的辞职，他说：“咱这工作稳定，压力又不大。在这上班也有点社会地位，出去参加个活动，挺招人待见。好端端的，你干嘛走呢？”我瞅瞅他，笑说：“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老爸大手笔一挥，就给你买车买房。可我不行啊。我不出去搏一把，拿什么在这偌大的北京城安身立命？！”
“你是需要钱买房吗？这钱我可以借你。”秦枫这有钱人的逻辑，当然跟我不一样。
“你能借，也得我能还啊。”
秦枫一想，在理啊！他就不再追问我，说约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喝顿酒。我谢绝了秦枫的好意。因为我知道，此刻离职的我，在别人眼中不是一个成功者，更像一个落荒而逃的失败者。也许，多年后，我会成为他们口中的传奇，但现在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等我离开那个工作好几年的单位大院，站在大街上时，我本想立即打个电话给温佳怡，但转念一想，我就没打了。我打给她，能说啥，说我辞职了，然后呢？其实，我此刻已然成了北京一个无业游民，有什么好跟温佳怡说的呢。没有成绩，无从炫耀。我最后把电话打给了苏城，告诉他我辞职的事。苏城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没有问我为什么，只说：“辞了也好，要不你到我公司来干？”
“别介。兄弟，我打算创业，大干一场。”我说。我和苏城现在是好兄弟，如果真的到了他手下混，那可就不同了，毕竟人家是老板。另外，如果我这辞职，是去给苏城打工，那又何苦呢？
“那你打算干点啥？”
“没想好呢。所以，让你帮帮忙，给出点主意。”
“啊！下家都没找好，你就……”苏城憋住后半句没说，改口说：“那成，等我过几天回北京，咱们合计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