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杨找到朵一的时候,天都黑了好久好久了。
朵一坐在那家ktv门口,看着人陆陆续续地进去,又陆陆续续地出来。
朵一很想回家,但她知道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她的伤心,让她错过了最后一班车。
ktv是与宋青暖重逢的地方,是标志着他们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爱情开始的地方。
“朵一,我总算找到你了,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宁杨的突然出现,把朵一拉回到现实。
宁杨的头发和脖子湿漉漉的,就像刚淋了一场大雨,但是天空并没有下雨。
“宁杨,你是来接我的吗?可是我们又回不去了。”
宁杨拍拍朵一的背,安慰她说道:“没关系啊,你忘了吗,我们上次也是没有坐上车……现在我们又去那里不就好了,这次我能赢一个更大的娃娃。”
“好,”朵一站起来,“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这一次我不想要兔子了,以后都不想要了,兔子长得太丑了。”
“不要兔子,想要什么你自己去看……”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朵一的梦里经常出现那个场景:她和宁杨在昏暗的游戏厅里,把身上除下买车票的钱全都用来兑换游戏币,宁杨灵活的双手在键盘和把柄上上下飞舞,神情严肃,等取得一局局胜利后,宁杨笑着将赢回的奖品递在朵一的手里。朵一觉得夜晚并不漫长,很快就过去了。
朵一那时觉得宁杨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后来再没有人这样过,陪朵一玩儿,给朵一赢公仔娃娃,对朵一这样好……
可惜宁杨作为那唯一一个人,最后却不辞而别了,朵一甚至都没写去见他最后一面。
朵一再也没有心心念念着宋青暖,在高考前最后两个月里,身边所有人抖玩命地学习,朵一时常觉得自己是处在一堆炸药包里,说不定哪天那些事就集体爆炸了。
朵一也开始学习,几乎是从头开始,但她落下的实在太多,生活从来就不会过多地眷恋她,所以,后来她没能考上大学。
那个六月应该是朵一活了二十几年里最糟糕的月份了,因为它是后来所有不幸无助日子里的开头。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日,小镇上又一次开启了狂欢模式。那是一场盛况空前的局面,县里的领导甚至都降临了。
齐小玉的家被堵得水泄不通,除了镇上邻居,还有其他慕名而来的人,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想目睹这个有出息的女孩子。为全镇乃至全县争光的女孩子,听说她不光学习好,人也长得漂亮。
朵一家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朵一跪在地上,身旁散落着好几条被折断的棍子。朵一裸露的皮肤上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红杠子,朵一紧咬着唇,嘴唇上渗出的血珠顺着嘴角滚落。
朵一的爷爷在一阵痛骂与痛打多后,一个劲地唉声叹气,被朵一爸爸扶回房间去了。朵一的妈妈和奶奶在房间里偷偷抹泪。
朵一的耳朵嗡嗡作响,爷爷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
“我们朵家的脸算是彻底被丢尽了!”
“十几年前如果非要死一个孩子,为什么不是她!”
“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
“是啊,为什么我要代替弟弟活着,要是当年死的人不是弟弟而是我的话就好了……不,要是弟弟他活着,那比死还难受……”朵一自言自语着,嘴角勾勒出一抹邪魅的笑。
宁杨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他考上了一所警察学院,刚经历了一场严酷的体能测验。
宁杨要把朵一扶起来,朵一死死地抵抗,她就要跪着。
“朵一,你要跪到什么时候,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快起来,我带你走,带你去玩儿,去吃东西。”
“你要是敢起,我今天非得打死你!”朵一的爷爷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拿了一条竹鞭。
朵一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吐掉嘴里的血水,:“爷爷你打死我吧!爷爷我站起来了,你打死我!”
朵一爷爷那叫一个气,毫不犹豫挥着鞭子就甩下去。
“唰——”
宁杨的背上挨了一鞭。
“宁家小子,你走开,这里没有你的事。”朵一爷爷看准朵一,又一鞭子甩下去,又打到宁杨身上。
朵一的爸爸劝都劝不住,现场已经乱成一团。
齐小玉偏偏也赶来了。
“多爷爷,您别打了,快别打了……”齐小玉着急地喊着。
看见齐小玉,朵一爷爷火气更大了,一把推开了宁杨。
朵一觉得自己已经彻彻底底沦为一个狼狈的笑话了,齐小玉的到来仿佛也像是某一种耀武扬威一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已经无法挽回。
朵一看着那鞭子越来越近,像一柄利剑一样朝自己飞过来。朵一仰起头颅,去迎接那柄利剑。
“朵一!”
伴随着宁杨的惊呼,朵一爷爷手上的鞭子实实地落在朵一脸上,传来一声脆响,朵一只觉得锥心刺骨地疼痛,身体不受控制地重重栽倒在地……
地上散落着的锋利竹钉发出阴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