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计数意识体，甘澜确定本地意识体数量已经达到131，并且还不断有意识体接近。从数量看，宁予的意识体完全不占优势。
王毅见状忧虑地摇摇头：“规模挺大啊，快赶上流氓打架了。”
隔着厚厚的基地墙壁，外面响起零星的炮火声，攻击随即密集起来，但从界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意识体接近。幸存者们聚集起来，都对这从未经历的地动山摇不知所措。
“大家别担心，基地的外壳是特制钢板，它们打不进来，奇怪，附近没有意识体啊。”
为了安抚恐惧的众人，甘澜和王毅带上呼吸器进入水下走廊，打算看看外面的情况。走廊里昏黑一片，大批水生生物包裹起通道。甘澜打亮手电照过去，发现现出原形的鱼种类繁多，按照现在的条件，一片水域里基本只有一种鱼，眼前的状况显然是上下游所有支流的鱼都汇聚到了这里。
抵达尽头的门时，甘澜按动开关，却听闻控制板嘀的一响，拒绝开启。然后还弹出了一个监控画面。点击一下画面，小图扩充全屏，她认出这是售票亭里的监控。
原来外面屋子已经被昆虫塞满，密实得像一盒午餐肉。现在不只是意识体，同样被影响的数量巨大的昆虫也纷纷奔逃而来。
甘澜多点了一下监视画面左上角的“全部”，屏幕上出现了整个基地的监视器缩略图。几乎五分之一的画面上是黑底红杠，意味着监控受损，余下的画面则大部分是黑乎乎一片，显示着恶劣的局面。空中偶尔闪过一道光，光芒现时地面就会剧烈晃动。
王毅拍了下闭合的出口：“要完。”
折回基地，十几双眼睛巴巴看着他们。
“外面怎么样了？”
王毅：“都是飞翔的蛋白质。别提了，虫群触动到防卫系统，导弹正乱飞呢。”
众人围坐在一层食堂的长桌上，共同盯着意识体监测界面，意识体全部在向中心公园集结。每隔两三分钟，就有一个代表单体的斑点消失。但画面上并没有区分单体所属意识体，所以他们无法知晓死亡的是敌是友。只能判断局势越来越危险，在此地浮出的生物重新扩散回各地，如果不尽快遏制这种情形，那么干扰塔封锁计划就没有意义了。
食堂北侧有一面一米高十米宽的玻璃幕墙。此时幕墙外贴满了各种鱼类，就像是一座夸张的现代派艺术品。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中心公园的意识体越来越少，可周边意识体浮出的情况却更加严重，看来它尝试修复干扰塔的计划并不顺利。
“怎么办？我靠他不会完蛋了吧？”王毅戳着屏幕上的单体说：“这剩下的都是谁跟谁啊？”
甘澜支着头，也是一副苦恼的样子：“认不出来。”
便在这时候，控制板上突然自动弹出了“0081基地出入总控系统”，基地水下通道变成了黄色网格，正在快速闪烁，而通道两边的门都变成了黑色，再也无法开启。甘澜镇静一秒，忙调出了监控界面，可是水下通道内的监控全部失灵。
她隐约预料到了原因——大约是湖泊坏境太恶劣，水下通道被破坏了。抬头看向众人，大家脸色一样的难看。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还有水下出口。”甘澜安慰着自己，点到潜水器，结果看到两台潜水器接驳口也都是黑色。她想起自己和王毅玩坏一台，而另一台则刚刚被她开到了水边。
“不会……这么点背……吧……。”
甘澜强做镇定：“肯定还有别的出口。”她转遍地图，的确找到了几个出口，但这些出口用途特殊，不是说打开就能打开的：“它没教我这东西怎么用……”
她牙疼似的托着腮帮，把界面点回意识体监测。
时间纷纷秒秒过去，时针又波动四格，中心区只剩下最后六个单体。其他意识体进入省境后又掉头向南，这些意识体目的很明确，所移动的地点是第二个干扰塔的方位，就是要集中力量逐一破坏干扰塔。
人群从窃窃私语转为静默无声。
中心区域的单体已经静置数小时不动了，即便他们依傍的意识体依旧存活，应该也对当前的状况别无办法。
“做点什么吧？”有人这样说。
“我们能做什么？肉体凡胎，连这个地方都出不去。”甘澜不耐烦地说：“别磨牙了，听着瘆人。”
一桌人面面相觑，但吱吱的磨牙声仍旧在继续。
她起身巡视一周，发现声音来自北侧的水下窗口。前些时日遭到水母腐蚀后，这一处玻璃的厚度就锐减一半，如今水内充斥着奇怪的水下生物，不知是哪一种生物起了作用，玻璃板正在剧压下发出扭曲的声音。
甘澜点击结构图上的玻璃幕墙，上面有两个选项，一个高压电场，另一个是密闭。她先选择密闭，可变形的玻璃阻止了上方钢板下落。她接着启动幕墙的电场，上千条鱼被瞬间电死，鱼群一下散开，给他们让出了百米方圆的空地。不过她警戒措施还是启动得慢了一步，玻璃受到不可复原的伤害，已经出现破损，扭曲声在水压作用下持续扩大。
她转身对众人喊：“都出去！”
众人发现玻璃幕墙快要炸裂，立刻动身扑向门外，甚至来不及抢救任何食物或者是设备。甘澜最后一个冲出食堂，马上关闭了从未使用过的食堂大门，半米厚的闸门从上缓缓落下，嵌入下方密封槽。就在闸门到位的前一秒，门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破碎声，激荡的水流像剑一样挤出一厘米的门缝，随即被闸门截断。
众人惊魂甫定，都看着脚下的积水大口喘气。
甘澜感觉腿上异常的疼，低头一瞧，才知道那一道水剑在她小腿上刺出了一大片红印。她手里的控制板滴滴作响，弹出了基地结构图，食堂区域已经变成了闪烁的黄色。
甘澜焦虑地翻着控制板，它离开的时候太匆忙，基地内肯定还有别的密闭门没有关闭。但甘澜第一次接触控制板，要逐一点击上百个处出入口，一一确认密闭隔离装置，她点击的速度远没有灾难蔓延的速度快。一小时内，二层生活区和三层实验区最边缘的房间也接着变成了黄色。
一二三层空间门扉众多，逐一关闭起来操作复杂，甘澜关了这里漏了那里，黄色区域飞快蔓延着。她凭借多年玩网游练出来的手速，堪堪密闭了存放基础单体的四层区域。
甘澜迫不得已对大家说：“所有人跟我来！”
眼下还没有渗漏的就是负一层了，甘澜打开大门将众人引入地下，一面走一面地关闭了负一层仅有的几扇门。
这一层主要用途是种植，因此略冷于楼上。在众人新奇地观看种植设备时，甘澜则继续密闭着楼上的门扉，总算保留下了基地四分之一的区域。她对着一片黄色的基地叹息，事情搞到这个地步，算是回天无力了。
有人开始轻声哭泣。
王毅平静地说：“没什么可哭的，你们早就知道有今天。”他打开旁边的栽培室，揪了一根菠菜吃：“小橄榄，能看到这里的氧气情况吗？”
甘澜调出氧气监控界面，警告信息跟瀑布一样刷过屏幕，依次显示着终断供氧的房间编号，氧气储量还维持276小时。
“还好，氧气还能支持——”甘澜尚未报出数值，一条消息就滴答弹出来：氧气罐0367、0368、0369、0370受损。她临时改口：“——211小时。”
消息陆续不断：氧气罐0371、0372、0373、0374受损。
“——126小时。”
氧气罐0375、0376、0377、0378受损。
“——23小时。”
一个个数字吓得甘澜心惊肉跳，她看见氧气界面有个按钮，点进去才知道自己没有关闭制氧机能，导致设备进水了。急忙锁上设备，才暂停了时间减少。
负一层冷得厉害，秦奇从储藏区找来做植物保温的反光毯，交给幸存者们保暖。
她混若无事地提醒甘澜：“这里温度低，小心感冒。”
王毅哼了一声：“就剩二十来个小时了，她撑不到得感冒那时候。”
秦奇把一张反光毯蒙在他头上：“还有你，披上。”
她说罢坐在王毅身边，扯过半张毯子裹上，问甘澜：“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监控坏的差不多了，我看看，虫子越来越多，水里的情况也更糟糕了。”
距离它离开已经过去了8个小时，除了中心区还剩下四个单体外，整个省境已经一片空白，所有意识体都选择了在边缘浮出并消失，当前局面看不出回转的余地，这里像是爆发的火山口，向外喷发着整个地区的生物。
王毅切了一声：“我说它办事怎么四六不着的，这么重要的事不准备周全了？”
甘澜替它辩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来就是铤而走险的计划，出一点意外很正常。”
“一点意外？你会不会用量词？”王毅叹了口气：“反正撑不了多久，早知道不如跟它一起出去，弄死两个也算赚了。”
甘澜听到这里歪了下头：“好像，真有个办法……”
“你想干嘛？”
甘澜指了指储藏区里的门：“如果用后面的东西覆盖住地面，那地下生物就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你不会是想——”王毅哑然片刻，忽然拍手：“这个想法太好了啊！”
甘澜对众人解释后面有一个相当危险的弹药库：“我一旦启动打击程序，这片土地上就会布满放射性尘埃，意识体将无法藉由这里逃离。但那样的话，我们也不能离开了。”
众人相互看了看，纷纷表态：反正出不去了，炸吧，死前带走一波值了。
于是甘澜嘱咐大家呆在储藏区，只和王毅两个人进入门里。
甘澜搓搓脸，打开了最后一扇门。
沿着低矮的通道进入门内，他们终于清晰地看见了这里的全貌。这一处四面都是夹筑了密集钢筋的水泥墙，强度比别的地方都高，除却中间的八个发射井，四面都光秃秃的，叫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对侧墙体上唯一的拱形门。
拱形门呈L形伸进墙体，是一个人工掩体，L形里也同外面一样，全是水泥结构，连一根螺丝也没有，只是最深处的墙面上，齐胸高的位置，多出了一个一厘米宽的托槽。看大小正匹配甘澜手里的控制板。
她试着将控制板放在凹槽上，一道闸门随即落下，封死了L型掩体，屏幕也瞬间变化成了发射操作界面。凭它过分理性的思维，发射程序设计得极其规整。一共有六个红色方框排列在界面上，第一项操作是弹体填装自检，有若干弹药种类可供选择，看来这里的地下部分还有更大的弹药库和填装设备。
“Po210是什么？Pu238又是什么？看着就吓人，装这两个好了。”甘澜填装了弹药，系统确认弹头正常，这一项就变成了绿色。
它改良了燃料填装、调校导弹陀螺仪等操作，甘澜只要按动界面就行了。五个方框变绿，终于到了确认攻击目标的时候，可他们失去了卫星支持，无法进行遥感测控，没有办法精准打击目标。不过他们并不追求精度，随便定几个坐标给它飞好了。
所有准备工准工作完成，托架伸出墙壁，下移，控制板后露出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甘澜把手搭在按钮上。
“咱们经纬度设置的对吗？我刚才好像输错了一个小数点，哎？没数错吧？要不然再看看？”
“磨叽什么！”王毅推了一下她的胳膊，带动她的手按下按钮。
掩体开始地动山摇，两人面对巴掌大的控制板，完全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状况。
地面在八次撼动之后归于宁静。
甘澜看向王毅：“这就完了？”
“啊，不然呢？你还想听个ED？”
甘澜皱了下眉，感觉发射导弹不比玩游戏困难多少，有点打破预期。
“这么简单啊……”她说着去拿控制板，可是手指刚碰触到板面，就感觉血气上冲，接着整个人被震飞起来，直撞上两米高的棚顶。重重摔落之后，掩体内的照明随即熄灭。她侧头看向黑暗里那抹光，是控制板上刷刷扫过的信息，屏幕之上，整个基底结构都变成了黄色。
基地全部沦陷。
隐约之间，她想起自己没有关掉基地防卫系统，刚才可能是防空系统不会识别敌我，击落了自己发射的导弹，于是引发了近地爆炸。她视线慢慢模糊，心想这波亏了，不知道八枚导弹被拦下多少，能不能完成任务……
眼前终于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