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漠北最终还是放了手。
他闭上眼睛，有种想哭的感觉哽在喉咙，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不想这样对她，她有罪，却也可怜。
颜欢像得到大赦一般，踉踉跄跄躲进洗手间……不一会儿洗手间里就传来阵阵呕吐的声音，水流哗哗的声音，她呜咽的声音。
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程漠北忽然清醒过来，硬是闯了进去，只见颜欢愣愣的站在镜子前，她的右手轻轻攥着，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镜子碎成了一块一块。
露出来的地方，胳膊上、脖子上，四处都是他弄的青青紫紫的抓痕吻痕。
她的神情木然，仿佛灵魂已经飘出了躯壳，而那双曾经如星辰闪耀的大眼睛中，此时却布满浓郁的哀伤。
“你这是干什么……”程漠北一惊，立时冲过去抓住她的手，“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如果玻璃碎片扎进去太深，就要去医院了！”
颜欢一把甩开他。
“不必了……”她也如梦初醒般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嫁给他时，她曾想一心一意和他过一辈子的男人。
此刻给她的，却是让她铭记一辈子的羞辱和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的背叛。
“程漠北，你也不必乱发脾气了……”她强忍着眼泪，拽了几团卫生纸胡乱包扎在手上。“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各归各位。”
“离婚吧……我放弃了。”她冷笑，“我把你还给她，把你的自由还给你。我不要你的一分钱，至于妈那边，我会去跟她说清楚。这三年……就当是我做的一场梦吧。”
“颜欢……”他的声音也低沉下来，辛酸中透着几分无奈，“这不是我的本意……刚才我不是想那样对你的，我……”
颜欢转过身来，微笑着打断他的话。
她的笑容中，再也没有对他的半份眷恋。
程漠北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心里像是空出了一块地方。
“反正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就放在床头柜上。”她淡淡的说，“你签了字，就可以生效。”
“今天晚上我就搬出去了。”她快步回到卧房，拿起提前收拾好的那个小旅行袋。
“程漠北……”她低声说，那声音好似幽散在这屋子里的清冷月光，从他的心底里渗透进去。“程漠北，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人了。”
她最后环视一眼这个屋子。
颜欢心头像吞了一颗酸梅子，各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喉间，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以后，她再也不会觉得冷了吧。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让她等到深夜。
她走出了这个牢笼，以后还会有更好的生活……颜欢轻笑，可不知怎么，仿佛就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感到隐隐的痛。
程漠北没有拦她。
他对她的感情，还不足以让他上前拦住她，求她不要离开。他对她只是有些许愧疚而已。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程漠北的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这种时刻他也觉得自己这样说显得有点假，可这确实是他最后想为她做的。
他可以用所有办法补偿她，除了爱情和婚姻。
颜欢或许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这句如同蚊子叫一般的承诺，她转身离开了，果决干脆，步履如风。
程漠北只听到楼下客厅里，方惠娇那一声声着急恳切的挽留。
而后便是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
颜欢独自走在大街上，刚下过雪的街道结了冰，又湿又滑，她走几步就要打一个踉跄。
眼泪总是往眼眶外面钻，也许只是被这乍寒的天气给冻的吧。
她紧紧裹着那件厚毛衣，北风冰冷刺骨，像刀片一样刮在脸上。颜欢暗自后悔，怎么就不多带一件外套出来？还真就那么有骨气，不带走程家的一针一线吗？
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自尊根本无法取暖。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回娘家？
自己那一向以攀附上程家为荣的妈，若是知道她挥挥衣袖和程漠北潇洒的离了婚，不骂死她才怪！
去医院看看父亲？
每次去都是送医药费，这次空着手过去，难保不引起他们怀疑……若是因为这件事把父亲气出个三长两短，这三年的婚姻真的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天色越来越暗，颜欢站在路灯下，不停的踱着步子，两手放在嘴边努力呵气，还是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一只流浪猫叼着半块被人丢掉的烤地瓜窜出来，吓了她一跳，又飞快的跃过墙头。
颜欢似乎闻到一点烤地瓜的香味。
原来她现在竟不如一只流浪猫了，小猫至少可以找到吃的，有个窝避寒。
可她呢？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她苦涩一笑……抬眼看看天，似乎又要飘起雪花。
忽然一股强烈的光朝她这边射过来……颜欢一惊，紧接着又听到一阵汽车喇叭的滴滴声。她望过去，只见一辆车停在她眼前，车窗摇下来，一个熟悉的面孔冲她微笑着。
她心一沉，那张脸她并不想见到，这辈子也不想。
“颜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颜欢不语，拎起包来准备离开。
那人却下了车追上来，“颜小姐，你……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裴……”
“我知道你是裴安安，”颜欢语气淡淡的，“没必要时时刻刻提醒我你的身份。”
“颜小姐，你大概误会了……”裴安安陪笑道，“我真的只是关心你，我看你一个人在路边，我……”
“谢谢你的关心。”她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不过你的关心真的是多余的。”
裴安安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变得这样小肚鸡肠，她难道不该笑着感谢，笑着祝福，笑着告诉这个女人说，我很快就把你男人还给你，之前霸占了他三年，请你多多包涵？
可她就是做不到，对裴安安，她嫉妒，她更恨。
“颜小姐，请别这么抗拒我好吗？”裴安安却温柔的很，也不与她计较，“其实刚才我一路都跟着你……”
“你跟着我？”
“是……”裴安安脱下手套，给她套在手上，“颜小姐，我很偶然看见你，拎着包，一直在路边徘徊……我看你好像并不打算回家，而现在又这么晚了，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而已。”
担心？颜欢再一次心理阴暗的想，什么担心，恐怕是想看看她落魄的样子吧！
可是阵阵暖意从指尖传来，有了手套，她不再像刚才那样瑟瑟发抖了。
裴安安又从车里取出一件大衣给她披上。
颜欢看她一眼，带着点迷惑，带着点委屈，带着点嫉恨，还带着点胆怯。
“颜小姐，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会问的。”裴安安体贴的语气仿佛一阵春风，能融化所有冰凌，“可是现在太晚，你一个人在街上不安全，况且一会儿又要下雪……不如你先去我家住一晚，等你想好要去哪里，我明天一早送你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