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色咧嘴一笑,“谷主去看过不就知道了,若是提前知道了答案,可就没有什么乐趣了!”
谷主长叹一声,再眨眼,人已经在一丈之外。
“谷主,切莫忘了尾款之事。”然而容色话音未落,谷主已经消失在樱花林深处。容色砸吧着嘴,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继续倚在樱花树上喝酒。
朝代更替是寻常事,江湖中风起云涌也是常态,有的帝王能守住万里江山,而有的江湖人却守不住自己的底盘。比方说名剑山庄在追寻镇山之宝的时候就遭人暗算,受了重创,加上也有人将名剑山庄少庄主逼良为娼、私设水牢之事在江湖中大肆渲染,还找了说书的先生在茶楼中日夜宣讲着少庄主大婚之日的糗事。更甚者那些说书先生还将名剑山庄这些年犯下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挨个列举了一遍,百姓们难得听到江湖中的事情,那些听说书的茶楼是天天爆满。
人都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名剑山庄可谓是名声扫地。再加上不知道什么人放出消息,名剑山庄的镇山之宝原是老庄主挚友的所有物,只因老庄主觊觎许久,杀人夺宝。
原本江湖上的事就是这么玄妙,非武林正派杀人放火是光明正大,无非就被谴责谴责,仇家追杀较量。那些名门正派虽不能明着杀人放火,但是偷偷的杀人放火顺便嫁祸他人,人前便又是一副名门正派的嘴脸。一旦被人戳穿了也不会有官服上门拿人,最多也就是仇家找上门,再约定好地方,一起干一架。
幸运的话将仇家打败了,让其知难而退,自己落得一个清净,这是最上上策。当然决斗这种事嘛先前先说好,生死不追究,倘若一个手抖将对手杀死了,自然是一了百了。但若是不幸被对手杀死了,那么门下的子子孙孙便又要去找旁人报仇。如此循环往复,不死不休。
名剑山庄一下子爆出了这么多的丑闻,很多人揣测名剑山庄接下来可要一蹶不振了。而将名剑山庄搞臭的始作俑者却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里接受旁人的跪拜,“多谢神医出手相助。”
容色吓得花颜失色,扶起这位,那边又跪倒一片,扶起了那一位,这边又跪倒一片。最后容色也没有法子了,对着那些下跪的村民也跪了下去。
“恩人啊,您可不能这样,这是要折煞我等的。”一位颤颤巍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忙道。
“你们这么多人跪我一人,才是折煞我了。”容色叹道,“既然你们都不起来,我便陪你们跪着。”
老人泪水涟涟,忙道,“都起来吧,总不能让恩人陪着我们跪着。”
听了这句话,所有的人才磨磨蹭蹭的站起来。
“恶人虽未付出性命,但身败名裂也算是报应。”旁边一位妇人以袖拭泪,容色却听得神色一黯,“林嫂子,你不要着急,名剑山庄欠你们的,我一桩一件慢慢算。多少人命在他手里,我也一条一条同他算。”
“恩人你一介女流如何斗得过名剑山庄,如今名剑山庄在江湖中名声也坏了,我们也……也该知足了。若非恩人你出现,我们这些人终此一生只能看着名剑山庄越做越大,名声越来越好,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容色无奈的叹道,“不过是披了一件正义的外衣,私底下去做着这么肮脏的事情,真让人唏嘘。”
村子里的人都将自家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容色,容色只摆摆手,拿了几样便于携带的点心,和一些干货就离开了村子。她朝着村子的北边走去,爬上了一座山,在山顶上有个孤零零的茅草屋。
容色在门前站定,门口有一位粗布麻衣,脸被粗糙的麻布遮住的女人。看身形也知道那女子年纪应该不大,露出来的眉眼极为精致,只是没有什么精神,额头上都是红中透白的杨梅疹或杨梅斑。
“容姐姐你来了?”女子见到容色似乎很欢喜,但身形却没有动,一直站在门口定定的瞧着容色。
“我给你带了些点心和干货,你留着慢慢吃。”
“村民们都很好,一到固定的日子就会将吃的喝的准备好,放在半山腰的破庙中,我不缺吃不缺穿。”
容色点了点头,缓缓的朝着大门走去,那女子却道,“容姐姐请留步,不要再往这里走了。”
“你知道我是大夫,每一次来我都会给诊脉,这一次也不例外。”
女子不住的摇着头,“容姐姐,我的身体很不好,我觉得已经时日不多了。我担心身体里不好的东西会传染给你,所以请你留步。”
听到这些,容色差一点流出眼泪来。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在药王谷都流尽了,没想到今日却还能流的出来。她艰难的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现在的身体传染性已经减弱,无妨的。”
所有人都渴求活着,即便是过的艰难困苦,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但是面前这个女子自小就被名剑山庄的庄主染指,因为不从,被虐打过,也逃跑过,每一回被抓回来等来的就是更严酷的凌虐。少庄主终于在一次抓到她的时候觉得厌了倦了随手扔给了下属们,下属们玩腻了便将其一两银子卖到了青楼。
青楼里对付不听话的丫头有各种办法,其中一个办法便是撕碎姑娘的自尊。青楼里不仅有女人,还有身为男人的打手,以及跑腿打杂的小伙计。每当有不听话的丫头,这些男人们是最为开心的,因为他们要为这些丫头进行撕碎其自尊的仪式。
容色看过那些撕碎自尊的仪式,说的好听,可做的却都不是人事。
青楼里工作的男人都可以去上那个不听话的丫头,轮着来,但打手最先,跑腿打杂的其后。且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在青楼门口搭个台子任由路人观赏。
当一个人的自尊、羞耻心都被磨灭了,那么这个姑娘也就毁了。或有的姑娘挺过了这一关,仍旧是不屈服,那么青楼里的人便会将她绑缚在大门口,不给吃喝,任人驻足观赏、调戏,直到屈服。
从进了青楼那一刻起,想自杀是不可能的,想要逃也绝不可能。受了这样的对待,姑娘们基本也就甘愿留在青楼终此一生了。
容色闭着眼轻轻叹息,“青圭,让我给你瞧瞧身子,我给你开点止痛的药,你也好受一些。”
青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容姐姐,你总是如此执拗,可不是什么好事。”
容色没有说话,将背上的食物放进了厨房,这才来给她诊脉。
青圭与容色就坐在门前,容色的手指搭在青圭的手腕,神色却越来越凝重,“进屋,让我看看你的身子。”
青圭摇了摇头道,“不必看了,都已经溃烂,我早知时日不久。但总想再见容姐姐一面,方能安心。”
闭上眼许久,眼泪终究还是被咽了回去,“名剑山庄已身败名裂,你再等等,等我将欺负你的人的人头拿过来,你才能走。”
青圭轻轻地笑声在耳边响起,她小声的说,“谢谢容姐姐,得知名剑山庄也有这个下场,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不准,我不答应,在我没有拿到那个人的人头之时你不能走。”容色突然任性起来,她拉着青圭的手腕,盯着青圭的眼睛不依不挠,“你答应我,只要我没有回来,你都不准死。”
“容姐姐,我已经放下了,你也放下吧。你一个女子,却要以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名剑山庄为敌,容姐姐我不放心。做到这里就很好了,我很满意了,不用再往下做了。”
“为何不用?他糟蹋了多少女子,毁了多少个家庭?山脚下的都是受害者,我为什么要善罢甘休?因为他,因为名剑山庄,你最好的年华都在那个地狱里,便是现在出来了,你时时刻刻都饱受病痛的折磨,我为何要放弃?”容色神情激动,“你答应我,我不回来,你绝不会走。”
青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既是容姐姐要求,青圭怎敢不从?容姐姐不归,青圭不走。”
容色连连点头,“你可要记好了,你今日亲口允了我。”
“我记得住。”
“你在家等我,我去给你采点药,你按时喝药,会没事的。”
青圭应了一声好,容色立即起身匆匆的进入了树林之中。一离开青圭的视线,容色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迅速的滑落,她忍着不敢哭出声。
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很多,命苦的人也不少。但是从未见过像青圭那样的女子,明明就该被人捧在手中好好宠爱的女子,如今却被名剑山庄的人害的身染梅毒,且还是晚期。便是她是华佗在世,也留不住青圭的性命。
即便命运坎坷,却没有磨灭青圭的性子,她依旧那样热爱生活,看淡生死。如今她活着一日便多受一天折磨,但是青圭从未怨天尤人,为了防止传染,她自请来到山顶居住,一个人在这山顶安安静静的过着属于她自己的小日子。
天黑之前容色采集到了所有的草药,她来到青圭的住处将草药做了处理。
“容姐姐,今晚你就下山吧。”青圭在旁道。
“怎么?怕我抢了你的好吃的?”容色笑着打趣,青圭也跟着笑出了声,“容姐姐吃的那样少,便是天天留在这里吃,那些粮食也吃不完。”
“如何就不能留我一宿?”
青圭犹豫许久才小声的道,“终归是不安全,我希望容姐姐长命百岁,可不希望我害了容姐姐。”
“天黑下山危险,我就在你这里借宿一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