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中校园内杂乱不堪，放眼望去到处都破破旧旧的，路面坑坑洼洼，不时还飘来一阵奇怪的气味。
刚进校门，就是一口大鱼塘，由低矮的栅栏和灌木围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到了哪个渔场。实际上这里以前确是养鱼的，后山还有一个养猪场，学校曾开设过现代养殖专业，一度成为当时最热门的专业，后来因为没人读了，就停办了，专业老师分流到行政管理和后勤等岗位，鱼塘就闲置了，倔强而孤傲的展示着学校曾经的辉煌。
越往里走，视野反而越好，谢伊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学校的主体建筑都是依山而建的，小山坡上散落着十余栋六七年代的红砖房，原本深灰色的水泥护栏都用石灰粉刷成了白色。新建的实验楼和图书馆也有些年头了，外墙贴的马赛克瓷砖好些都已成片的脱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底。
校园虽然有些老旧，但也因为有几十年的办学历史，绿化非常好，各个种类的大树众多，校园内一片郁郁葱葱，最大的树一个成年人伸展双臂都抱不过来。
绿树掩映下的各种混搭建筑，视觉上反而显得非常协调。
谢伊提着行李一路往里走，目光四处打量，简直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辆黑色的奥迪车从谢伊身旁开过，他注意力一下被吸引到了。他像行注目礼般看着奥迪消失在前方拐角处。他其实并不认识奥迪，也不知道价值多少，只是对小轿车有天然的敬畏，就算是一台奥拓，估计他也会是这样的表现。
他沿着小竹林旁的斜坡往教学楼走去。
奥迪车绕了个圈子又从前面开了过来，停在他面前。
驾驶室车窗降下，司机大叔伸出头，他看起来四十来岁，白衬衫配灰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同学，麻烦问下，政教处怎么走？
谢伊摇头。
我……才来学校的。
他有点紧张，甚至受宠若惊。
你也是新生？
一个女孩的声音，很清脆。
谢伊循声看去，奥迪车后侧玻璃缓缓降下，小优探出头，正看向他。
小优一袭淡蓝色裙子，白色蕾丝花边，一头乌黑的长发，左侧戴着一个深红色的星形小发卡，一股淡淡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像栀子花般芬芳，香而不腻，清新脱俗。
谢伊望着小优发愣。
你学什么专业啊？
小优一开口，两颗小虎牙就露了出来。
啊？
谢伊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
小优温柔一笑。
你不是这里的学生吗？
不是，哦，是……我刚转学来，高三，美术班。
是吗？我也读的美术专业。
高一吗？
小优点头，腼腆的笑。
我来迟了，就不用军训，当逃兵。
谢伊一下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回应，正好一矮个小胖拍着篮球从他身后跑过，他转头朝男生喊。
同学，政教处怎么走？
前面左转，走到头。
小胖头也没回，说完抱着篮球直接闪人。
谢谢！
小优和谢伊同时说出了这两个字，话还未落音，小胖已不见踪影了。
两人相视一笑。
小优好像也没什么话要说了。
谢伊欲言又止，扭头望向前方，朝右边走去。奥迪左转，车窗玻璃升了起来。
很高兴遇见你。
小优在车窗还没完全关上前对谢伊说了一句。
谢伊似乎没有听太清楚，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清凉。
奥迪与他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式教学楼。
谢伊提着行李踏上花岗岩水磨楼梯，拾级而上。
走道和楼梯上，男生女生打闹一片。一对学生情侣旁若无人的倚在护栏上，男生的手围在女生腰上，两人亲密的呢喃着。腋下夹着教案的老师匆匆走过，熟视无睹。
谢伊从楼梯间走上来，探头左右看，一边是悠长的走廊，一边是双开的画室大门，他径直往画室大门走去。
在他身后，李逸被林薇薇追逐着狂奔而来。
画室大门是敞着的，谢伊正要进门，李逸咧着嘴快跑上来，先挤进了大门，大概是为了要阻挡追赶他的林薇薇，随手一拨，把门关上了。谢伊没注意到，还是一头往里走，“砰”的一声巨响，头重重的撞在关上的门板上，身体猛的后仰，倒到地上。
画室里放着朴树的《白桦林》。
林薇薇一头短发，穿着一件红色格子衬衫，深蓝色牛仔裤，安静的坐在画室正中心，周围稀稀落落的围了十来个同学，有的站立在画架前画她，有的抱着小画夹坐在板凳上聊天。美术班平时画人物头像素描和速写练习都是轮流做模特，只有到画中老年人时才到镇上和附近村庄找村民来，坐半天二十块，是个美差，有时食堂大叔和宿舍管理员也客串一把，费用都由学校承担。
班主任叶老师是教素描的专业课老师，师大美术系的高材生，是学校利用县里人才引进计划吸纳的新生代教师。她领着谢伊走到讲台前，谢伊一直低着头，额头上多了块纱布，林薇薇自他一进门就一直目光犀利的注视着他。
谢伊也注意到她了，但他不敢直视她。他斜眼瞟到她时就心一惊，他想一定是脑子里哪跟筋串线了，从心底涌出一种奇怪的宿命感，心跳得厉害。但当他睁大眼睛，再次偷偷打量了一番林薇薇后，心情就平复了很多，这只是渐渐展开的新环境跟他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她与他肯定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过去以及可预知的未来。
叶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停一下，看她这边。
“咔”，陈兮关掉了音乐，放下手里的画板。她是班上最听话的女生，长相甜美，却毫无存在感。
这是从一中新转到我们班的谢伊同学。
叶老师故意停顿了一下，只有陈兮拍了两下手，她看大家都没鼓掌的意思，孤掌难鸣，尴尬的把手放了下来，李逸又拍了一下手掌。
大家不要欺负他，刚才李逸就送了他一个开门红。
画室一阵哄笑，都看向李逸，李逸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林薇薇双手挪了挪椅子，微微抬起头，昂首挺胸的盯着谢伊，她有一种天然的自信，职中又给了她足够的优越感。
谢伊始终低垂着头，当他抬头，目光正好落在林薇薇身上，慌忙转移视线，把头偏向叶老师。
叶老师丰满的胸部，隔着白色的衬衫，都能隐约看到里面粉色的内衣。叶老师轻微的呼吸，胸部就明显的上下起伏，衬衫上第二颗纽扣绷得紧紧的。
谢伊轻轻咽了一口唾沫，收回目光。
谢伊同学是被一中开除的吗？
林薇薇像法官审问嫌疑犯般的大义凛然，声音还特别嘹亮。
同学们又笑了，所有的目光由林薇薇转向谢伊。
谢伊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
没有，不是！
林薇薇跟陈兮对视了一下，做了个鬼脸，有种小屁孩做坏事的得意。
陈兮也很好奇，这个男生背后会有怎样的故事。
林薇薇不同于陈兮心思细腻、内心丰富，她简单粗暴，嘴上不依不饶。
那怎么会转到我们劳改营来？一中升学率那么高，又是省重点，一只脚都踏进了大学……
林薇薇！
叶老师喊住，她明显不太高兴，瞟了林薇薇一眼，音量也调高了一档。
林薇薇识趣的刹住车。
谢伊看向她，坦率的接过话。
我成绩不太好，在一中……多少只脚也踏不进好大学。
好吧，那职中欢迎您！
林薇薇敞开怀抱，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欢迎的手势。
画室里充满了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