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有多久呢?不记得了,或许也没人记得。反正就是有一个废物而又罪孽深重的毒医,名字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有一个女子,时常唤他呆子。于是,我们姑且也唤他呆子了。
为什么说是废物而又罪孽深重呢?或许是呆子有能力,却从未救活过任何一个人,或许是呆子没能力,救不活他想救的那个人。总之就是,呆子由于太过废物,最后就真的变成了废人,嗯,真是个励志的睡前故事啊。
……
呆子常常想,孤独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像呆子现在这样吧,
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还有被风吹动松海汹涌的波涛声。其间夹杂着小厮低低的交谈声,大约是在讨论山雨欲来,下顿该吃些什么,好久没去隔壁翠花家了,倍加思念……
到了后面,呆子也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呢,乱七八糟,就像他的心情。
明明是二三月,桃花最盛的时节,天气却这样的反复无常。前一刻还很晴朗,后一刻便阴云密布。风有时大得几乎能将屋子掀翻。
呆子操着没用的心,躺在榻上。身体日复一日地麻木着,胸口却暖。
明明他是九州医术最高明的毒医,到了生命的尽头,回顾往事,他似乎从未救治过一人,上天便因此惩罚他,让他四肢退化,变成一个废人。
连自己都救不了,他当真是个废物呆子了。
呆子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了,或许十八年,或许二十年,或许几百年……总之过去的很多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就连他为什么会变成毒医,成为众人口中医术高明却从不救人的毒医,他也毫无印象。
似乎一切的记忆感知,都从他遇见那个人起,才变得清晰起来。
窗外开始稀里哗啦地下起雨来,激烈地拍打在屋檐上,发出类似于瀑布一般震耳的声音。窗户被关得严实,因而窗外的寒气一丝一毫都没有泄漏进来。
呆子就这样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一眨不眨,直到眼睛开始发酸,才闭紧了眼睛。
不知又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好像停了,风似乎也小了。
呆子捺着性子,等小厮替他打开西窗。
西窗外风景很好。因为楼处高地,呆子只需抬起眼睛,就能看见窗外那一大片的花海。
终于,等到西窗被打开了,雨后碧蓝而遥远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花海一下子倾泻进来。
是桃花,很美很美的桃花,红艳艳的一片,不知开了多少里。
呆子惬意地眯起眼睛,让那风拂面,令那景入眼。
靠窗的位置,是一棵长了几百年的桃树,高高大大的,花也开的很好。
呆子视线微转,想在那树上找一只飞鸟。可飞鸟没找到,找到了别的。
她趴在树上静静地看着呆子,一袭红衣,色泽与桃花很像,几乎与那桃树融为一体。
可呆子发现了她,她也发现了呆子,一双眼杀意毕现。
但呆子没记住她眼里的杀意,只记住了那一双如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
“听说你是九州第一毒医,什么毒都能制出来。”
呆子麻木了不知多少年的人生,居然出现了转机。这转机虽不是什么好转机,但好歹,也将他从百无聊赖的日子里解救了出来。
呆子盯着贴住他颈项的匕首,有些兴奋。灵活的五官才不管此时危险的气氛,已率先弯了眼睛挑起了唇,笑了起来。
“找死吗?”她说着,又将匕首往他肌肤上贴近了几分。
呆子感受着匕首的寒冷,心情愉悦得无以复加。他竟还能如此灵敏地感觉到肌肤上的冷,可见他还能多活上几年。
“竟是个呆子?”匕首被收回,她退回榻前,蹙眉看着呆子。
美人兮,过目不忘,一日不见兮,思念如狂。
真是个极美的女子!
呆子心里这样想。
他笑着开口:“我不是呆子,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允许你这么叫我。”
女子似乎吓了一跳,又将匕首贴着呆子的脖子,冷声道:“既然不呆,便立刻制一种毒给我!”
呆子调笑道:“你为什么想要毒?对于像你这样的美人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想要从你手上取毒,都是需要代价的。”女子靠近他,眯起眼,压低声音道,“用九州第一毒医的命,来换九州第一毒医的毒,应该是笔划算的买卖吧?”
呆子笑得越发开了:“这世间想取我的命的人很多,拿刀架着我脖子威胁我的人也很多,可惜他们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其实像你这样的美人,我是舍不得拒绝的,若是在以前,你想要什么毒,我都可以给你。但你也看到了,我常年与毒为伍,没干过一件好事,现在遭了报应,已经成了废物,制不出毒了。”
女子终于将匕首插回鞘中,原本望着我的坚定目光,终有了茫然之色。她微张开唇,垮塌了双肩,一身凌厉的精气神一下子如同死灰。
呆子心有不忍,便道:“我虽制不了毒,不代表我已经没毒了,以前我制了不少,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剩的。”
呆子这句话,如同火光一下子点亮了她的目光。她蹙紧双眉,狐疑道:“你没有诓我?”
呆子撇撇嘴:“你爱信不信。”
她有些气急,但终究拿呆子没办法,瞪了呆子一眼,便要转身离去。
“你是谁?”呆子急急发问,身体因着急切的心情几乎要弹跳起来。
可他是一截枯木,一个遭了报应的废物,除了五官,连手指都很难动弹一下。
作为一个残障人士,那女子居然丝毫没有同情心,理都不理他,转身跳出了西窗。
欺负一个废人,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呆子咧开嘴,无声无息地大笑起来。
第二日,呆子便听见小厮们议论,说家里遭了贼。那贼人将府中毒医以前制的毒都偷了去,一瓶不剩,就连藏在柜子里的耗子药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呆子听了,躺在床上眯着眼笑了起来,又不敢笑得太大声,只得拼命忍着,将脸憋得通红。
洞开的西窗外,桃叶窸窣。呆子抬起眼,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