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兮的修行未满百年，还没到历劫的日子，可悟道一生都需要历劫，为了积因果，求轮回，修身成佛。
悟道到了十八岁时，老和尚便让悟道下山历练，灵兮也跟着去了。
下山的路上，是夜，灵兮跟着悟道身后，像往常一样与悟道闲聊。
“小和尚，我一直有个疑问，我听说佛道两家水火不容，你既然是佛家弟子，为何法号还要叫悟道？”
“佛道水火不容？谁告诉你的？”悟道一边赶路，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灵兮想了想，认真的掰着指骨，一样一样地对比起来：“道，尊重自然规律；佛，强调因果相报。佛最高境界是‘空’，求的是来世轮回，道最高境界是‘仙’，求的是长生不老。佛教的最高追求，是彼岸乐土； 道教的最高追求，是此生不死。 佛修来世，道在今生。佛是善缘善果，扬善不惩恶。 道是扬善除恶，安良必惩暴，还有啊，佛教是通过普度众生来解救自身；道教是通过颐养自身去平和天下。两者光是从本质上就有很多差别，又怎能混为一谈？”
悟道听后微微一笑：“谁跟你说这些的？”
灵兮说：“你师父啊，其实那老和尚除了啰嗦墨迹些，还是很不错的，前两天我听见他与一个远道而来的道士争论佛道两家的境界哪个跟高明，我就听他们这么互吹知道的。”
“嗯，其实师父当初为小僧取这个法号时，便同小僧说，希望小僧以道修身，以佛正心，内外兼修，才能成为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
“那你师父对你期望一定很高了。”
“嗯，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师父了。”悟道突然停下脚步，垂下头，低低地说道，这次他用的不是什么客套的自称，而是“我”，语气也没有平日里的客气，就像在讲述一个寻常的故事一般，平淡，安静。
“我刚出生的时候，爹娘因我双目失明，将我丢到河边，是师父把我捡回来，还说我有佛缘，收我为徒，含辛茹苦把我养大……”顿了顿，悟道又说，“我很感激师父，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在河边了。只是师父不要我感谢他。”
灵兮不解，下意识地追问道：“为什么？”
悟道说；“师父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他救我的果，也是我前世种下的因。”
“真的有前世今生吗？”灵兮怔怔地看着悟道，她说，“如果有，那我前世一定种了很多善因，今生才能遇见你。”
一个炸雷蓦然落下来，灵兮吓得身子颤了颤，感受到灵兮的恐惧，悟道伸手想安慰她，却被她更恐惧地躲开了。
悟道微微蹙了眉，侧着耳，细细地听着，慢慢地道着：“你很怕打雷吗？”
灵兮点点头，又摇摇头，蓦地想起悟道是看不见的，便抬起两个森森的空洞，望着悟道说：“我不怕……”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炸雷落下，吓得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你没事吧？”悟道循着声音，向灵兮的方向望去，刚要向她走去，就被灵兮紧张地喝住。
“你不要过来！也不要碰我！”
于是，悟道只好乖乖站在原地，半响，低笑道：“看样子是快下雨了，我们先找个避雨的地方吧。”
灵兮恍若未闻，直到雨点重重地砸在她脆弱的骨架上，生疼，才将她疼回神来。
“真的下雨了。”灵兮猛地站起来，后知后觉地说道，“我知道山下有个地方可以避雨，我带你去。”
说着，刚跑了两步，发现悟道没跟上来，回过头，便见悟道单薄的身子站在大雨下，雨水顺着他白净的脸流下来，他手里的灯也被淋灭了，整个人就呆呆地站在原地，面色平静，不知所以。
“喂，你怎么不跟来？”灵兮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雨声中，悟道歪了歪头，一脸迷茫：“我有些听不清，你在哪里？”
灵兮这才想起，悟道平日里都是听声辨位的，现在雨声太大，他是找不到她的位置的。
于是，灵兮四下望了望，捡起一段枯枝，戳了戳悟道，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拉着枯枝，我给你带路。”
悟道点点头，拉着枯枝的另一头，在灵兮的牵引下，来到一个湿漉漉的山洞里躲雨。
两人此时浑身都湿透了，灵兮只是一具白骨，没有衣服，可悟道是穿着一身素白的袈裟的，此时已经湿的贴在身上了，灵兮担心他着凉，便问：“下雨了，附近找不到干柴，你穿着湿衣裳不怕着凉吗？”
悟道摇摇头，道：“我不怕冷，你呢？冷吗？”
灵兮见他明明冻得浑身发抖了，还说自己不冷，便打趣道：“我说我冷，我还能怎么样？你一个盲眼和尚，还能脱了衣服抱着我互相取暖不成？”
悟道面色有些为难，迟疑道：“这……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悟道便当真开始脱衣服了。
灵兮吓得连忙制止道：“喂！我开玩笑的，你们和尚不都是不近女色么？我还是个姑娘家呢，你就直接当着我面开始脱衣服了，你这是犯戒了你知道吗？”
悟道想了想，又开始一本正经地道：“师父让小僧下山，就是为了普渡众生，灵兮姑娘也在众生之内，与姑娘接触时，小僧心中想的是佛祖，并没有男女之事，便不算犯戒了。”
看着悟道这样认真的样子，灵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盲眼和尚真不会聊天，你跟我在一起时，心里却在想佛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已经是得罪我了啊？”
悟道一脸茫然：“小僧做错什么了吗？为何……会得罪灵兮姑娘？”
灵兮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摆手道：“算了算了，你这木头疙瘩，跟你说了也不明白。你只需要知道，我这人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就行了。”
“哦，这样啊，那小僧明白了。”悟道恍然大悟。
灵兮盯着自己白森森的骨爪许久，才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能明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