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一面之缘,那是心碎的声音么?
长信宫,帝王居住的宫殿。
整个邺宫在南楚人入主之后的几个月里都已大肆意整改过布局,各宫各殿的殿名也都早就重新换过,这里是回长信宫的必经之所,而长信宫与瑾华宫实际是毗邻而居,如同以前的风华阁与无双阁一样。
男子出了瑾华宫却并未回长信宫,只一人信步而行,走到长廊湖边的一处亭台里坐了下来,倾绝的五官双眸静静的落在微微荡漾着水波的湖面,和那湖面上不停飘飞的落雪之上,男子的面色却已然恢复如常,若不仔细看再看不到从眼底散发的那股子冷意。
许是因看得太过入神,又或许是想着事情,男子并未发现不远处台边有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这方,那双眼里有疑惑不解更有纠结难掩,看了许久眼的主人正要移动脚步上前,就在此时那长廊处却是蓦然出现了一道人影,那人的脚步也瞬间的顿了下来。
“噗嗤,皇上,您不会是在这里一个人生闷气吧?”
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明显的高调侃与揶揄,她径自坐去亭中雕栏畔,俏丽容颜上眉宇间更是不掩几分的幸灾乐祸:“这也难怪了属下可真是没想到咱们英明神武的皇上居然也会被个女子如此的嫌弃,属下更没想到皇上居然也会拿个女子束手无策,属下更没想到这辈子竟还有幸能看到皇上只能像个女人在此生闷气的样子。果然不愧是主子,没被皇上这向来会骗人的温厚的脸给骗了过去。”
“……”
“难不成皇上就不想知道主子在皇上走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又都说了些什么?难不成皇上就不想知道主子到底在不在意皇上?”
“……”
女子一口一个皇上,一个一个主子,那主子指得是谁亦是显而易见,她却丝毫没有顾忌俨然直接将自己当成了安夙的人,甚至半点不担心如此的称呼在男子面前是不是有些不妥,会不会被误认为是背主。
“主子可是替别的男人说话了呢!!!”
说了半晌直到她最后一句话落,眼见男子终于舍得侧头将视线移朝自己缓缓的移了过来,花有容嘴角不由的狠狠抽蓄几下:“属下就知道能让皇上有反应的定然只就只有主子的事了,皇上这么生气该不会是在吃主子的醋吧?”
“你来就是想要对朕幸灾乐祸?”
“咳咳……”
男子清清淡淡一句话,直接让女子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花有容脸上笑容瞬间便垮了下去:“属下承认属下是有些幸灾乐祸,可皇上难道就不想知道主子她到底替谁说了话么?”
她是在幸灾乐祸,谁让主子明明知道她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当初训练她的时候却还是对她下手那么狠的呢?这么多年她可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自然的要小小的幸灾乐祸一下了。
“沐白。”
男子答出两字,接转开了头,有容脸上的笑瞬间便垮了下去:“皇上您就不能不要每次都猜得这么准?还有您能不能不要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您这样子半点儿情趣都没有,哪个姑娘会喜欢您啊?你就不能比幽默点,有趣点,就不能脸上多点表情么?”
那是个根本不用猜的事实,阿谨必会仔细问她昨夜的事,因对师兄心存愧疚阿谨也必会替师兄说话,阿谨与师兄之间并没有什么,可明知道这个事实,无可否认的他心里仍旧有些不舒服。
“有事就报,无事便回。”
男子淡语八字,只轻轻掀了下眼帘,压下了心头的思绪,声音与表情却是根本让人看不出任何哪怕丝毫的异样,与之怒气腾腾离开瑾华宫时的样子当真是判若两人!!
“主子说主子会这样做和大不大度无关,也和在不在意无关,不过只是时势所致的选择而已……”花有容被狠狠的噎了一下,匆匆将安夙原话半字不落的叙述了一遍,随后看向男子。
男子却仍旧只静坐着,不知何时手中却多了个荷包,他用指腹轻轻的描绘着上面的被血浸染后的血色玉兰花,不由也想到女子当初替亲手挂上这个荷包时的情景,眸光不知不觉变得温软,只是指腹透过柔软的布帛,感到到由荷包内所装的物品传来的微硬的触感时,原本微亮的眼眸却又瞬间暗了下去。
花有容看了半天,她发现看着眼前这张不咸不淡的脸当真有种把人都会给逼疯的感觉,她真不知夫人是怎么忍受主子的?
她从廊椅上站了起来道:“这是主子的原话,属下觉得皇上此次的决策似乎有些欠妥,反而起到了反效果,我倒觉得皇上若是使用美男计来引诱主子或是用死缠烂打的方法,那肯定应该都会比皇上这样,拿别的女人来刺激主子,更有效的多。”
“毕竟这俗话说的好,就算是烈女她也怕郎缠啊,皇上要不然您考虑看看属下的提议?对了,还有……”女子原本要出口的主子正想法儿哄男人的话,也因着长廊处突然出现的两道人影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男子感应到身畔好奇打量的视线自也听到女子提醒的话里之意,微微有些蹙眉却未出声反驳自己没打算拿红萝来刺激之意。转而只耳畔回荡起刚刚有容转述的话语,那述说的声音荡漾间却是走了样变成了另一道清冷而熟悉的声音,他的脑子里也本能浮现出,女子在说那些话时的模样。
“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光在意就足够了,如果经不起考验,不管如何会变得的终究还是会变,怕又有什么用?这世上还有很多不能确定的事,与其执着紧抓自己无法确定的,我更想抓住我手中已经拥有的……”
所以他的阿谨仍然是在意他的,所以她并不是如他想象中的对他那么的满不在乎,所以她才在时势的面前理智的做出了这个选择,选择对她来说让她无比珍惜重新得来不易的家人。
所以她也将这当成了对他们之间的一种考验?
这是否证明即使阿谨无法全心信任他,即使她心中还有结无法打开,可其实他的阿谨在潜意识里仍旧不自觉相信着,仍旧相信也愿意用这样的机会去考验他们的爱情是否足够坚定,坚定到可以战胜所有??
可他却是因着一时的怒气竟然失了理智。
差点就对她……
男子想着深深的吸了口气,蓦然间收起荷包便要离开水榭红亭,转身间红亭间的台阶处去路此时却是又有人走了进来,而花有容此时已然自发自觉的站去了旁边,只静默着缄口未言,视线胶着走进红亭的两个人身上。
“主子,她执意要见主子,所以属下照主子吩咐将她带了过来。”
皇甫瑜迈上台阶,回禀后也站去了一边,接收到花有容投来疑惑的视线却是未语也未有任何回应只将头撇开,却是不经意间瞥到微微晃动的花丛,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花有容也发现不对,看着那闪身眨眼消逝的一抹黑色的背影,女子闪身便要追出去。
哪知手臂却是被人拽住,她回头看着伸手拉住她的皇甫瑜,眼里是明显的质问和不解,有人暗中窥视偷听主子和他们的谈话,他却不让她去追,他脑子是不是塞了糠了?
他不是禁军督统职司整个禁宫安危,就不怕失了职又有不轨之人混进来会被扔回去炼狱里去?
皇甫瑜松手却是并未解释只朝她摇了摇头,花有容狠狠的蹙眉,再回头望去那花丛间,那道影子在这瞬间却是早就消失的不见踪影,她最终也只能作罢转而将视线落在了亭中之人的身上。
……
嘭——
沉闷的声响中,有什么东西落在男子的肩膀,惊得男人几乎跳了起来,脸色更瞬间有些发白,他扭头看着落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和那手的主人,还未回过神来耳畔便是道女子沉沉的怒吼。
“你这个太监到底是哪个宫的,为什么在禁宫里这么慌慌张张的一副被鬼撵的样子?你差点就撞到我家小姐了到底知不知道?”桑琪蹙眉看了眼那慌里慌张的太监冷着一脸俏脸,满面的警惕与不满。
那太监听着女子怒沉声脸色僵了下,却在看到女子身后的人时,那满脸的惊惶之色奇迹般的缓了下来。
他拂袖恭敬的行了个礼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奴才是瑾华宫的总管太监怀安,奴才不是有意冲撞皇后娘娘的,自然也没有鬼在撵奴才,奴才刚刚只是没注意到皇后娘娘在这里,才会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瑾华宫的总管太监?”
桑琪满脸疑惑的看着怀安,那眼里满是怀疑之色,安夙看着额头布满渍的怀安道:“他的确是瑾华宫的总管太监怀安,只是你为何不在瑾华宫里伺候反而满脸惊惶的出现在这里?”
女子的声音清清淡淡透着股子威严,让人完全的听不出什么异样,那是只面对陌生的人表情,凝眼看着男子见到她时满脸惊惶虽褪去,看了看碧琪桑琪却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
安夙眸光微闪的接道:“碧琪桑琪你们去旁边守着不要让人靠近,我有些话要单独问他。”眼前的人自然化名怀安的泽堂哥,碧琪她们未到安家并未见过所以不识得,实际除了她与锦外便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连樱洛也并不知道这件事。自然不是不信任,其一是因为她还未及与樱洛说,其二是眼下情势复杂盯着她的人太多,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这自然是为了泽堂哥的安全着想,原本她还在奇怪为什么今天没在瑾华宫里看到他,却不想他竟然会满脸慌张的出现在这里?看他俗言又止,说没事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是,小姐。”
桑琪提着食盒与碧琪去了一旁正襟肃穆的守着,安夙这才扭头看着怀安方才轻声的开口询问:“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慌张,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追你?还是你在宫中得罪了什么人?”
“不是!”
怀安摇了摇头道:“回皇后娘娘,奴才刚刚看到督统大人带那个红萝姑娘去见皇上,还有那个被安排到瑾华宫的宫女也在那里,奴才被他们发现所以一时间才有些慌张,并没有人想对我不对。”确切的说他是对那个男人的锐利的眼神给吓到本能的转身便逃,此刻想想亦有些后悔。
红萝?
安夙微微一怔,没想到会在此时再次听到这个名子,更没想到皇甫瑜竟会带她去见他?可她不是应该随凌国公回凌府了?为何还会在此时都还滞留在宫中甚至还去见他?他在此时见她又是想做什么?
她敛下疑惑的看着怀安道:“可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奴才,奴才是有些事想要单独问皇上,所以才会在回长信宫的路上守着只是没想到皇上却没回长信宫,反而去了不远处的水榭。”
“单独问他?是什么事,很重要么?”
“这个……”
怀安有些犹豫的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很多年前曾经见过他,所以想仔细的看看清楚,想要问问到底是不是他。”
“可你见到他不应该是就近这两年的事么?为什么你会说你很多年以前就见过他?”安夙微微一怔,本能的想到在安家时泽堂哥看到他的表情,她当时就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这一天一夜里发生了太多事,当时的时间又太赶,很多事情的细节她根本就来不及询问,甚至都没有和凝儿还有师兄说上话,因着玲珑玉骨被带回拜堂后他们便直接从密道里又赶回了纪家,不止泽堂哥包括师兄和凝儿显然都已经知道了事实,这些想来定是他已经提前派人仔细的和他们说过。
“最近两年?”
怀安蹙眉道:“最近这两年里我根本就没有见到过他,我也是今天见到你的时候才见到他,我才知道他就是皇帝,就是那个人口中的所谓主子,是真正救了我的人,只是我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面善。”
“那你说的你在很多年前就见过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当时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隔了这么久你居然还会记得他?”
安夙蹙紧了眉宇:“当初救了你的人的确是他的人,可听你的意思是你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那当初救了泽堂哥的到底是谁?这两年里他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当初安家出事期间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这些都是她急于知道的,安家的出事泽堂哥曾亲身经历,她要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便一定要问他,只是她没想到锦会因此而生怒,而她回到瑾华宫时泽堂哥也并不在。
“是在……”
怀安正要开口,却又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蓦然将头凑到安夙耳畔,压低着声音吐出一行话,安夙听完却是怔怔的愣在当场,女子低低的声音近乎呢喃到几不可闻:“临江府安宅,你是说,十年前他曾经来安家找过我?”
“我记得是他应该没错,他那身白的像孝服的衣衫有几个人会穿?还有我记得当时他手里更是杵着根竹杖,我后来才发现他眼睛看不见,那时候你拜师刚走没两年,我自然就告诉他你外出游学去了,根本就不在府里,他问我你何时会回来那我哪儿知道,我就实话告诉了他。”
怀安思索着低声道:“后来他听了我的话也没再多问便离开了,我当时还有些奇怪怎么会有人来找你,看他孤身一人又瞎着眼睛我本想留他住两天,问问他看会不会是帝都里你的朋友。不过后来想想你认识的人我大都也认得,好像他这样眼瞎要杵杖而行的,却是根本没有。
“且自从大伯死了以后,那些人基本便再没有了来往,那些年除了大伯母和大堂姐二堂姐经常寄信来,还有苏家人偶尔寄封信来,便再没有人千里迢迢的到临江府来找过你。”
“所以我对他算是印象比较深刻,我记得那个时候看他的样子应该最多十五六岁的样子,比我高了大概半个头,只是时间到底隔得太久,若不是看到他那身衣衫和他那张脸,若不是无意中听人提起过他以前的眼睛也是瞎着的,我可能也不会想起来这事儿来。”
“十年前,十年前……”
安夙抿唇在心中无声呢喃着,十年前的他,算一算确实应该是十五岁,一袭白衣,杵绿竹杖,瞎着眼睛,还有十年后让泽堂哥再见觉得面善的脸,如果泽堂哥说的都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其实就在她离开帝都的三年以后,就在他金蝉脱壳离开邺宫离开帝都两年多以后。
其实他就曾经前往过临江府安家找过她?
安夙蓦然想起他们曾一起喝过的酒,临汾竹叶青,那是临江府的特产,他曾经告诉她,因为临汾竹叶青量浅不易醉人所以他才爱喝,她以为那只是他的手下替他搜罗过的,可她怎么就没想到过其实有可能他是在临江府喝过,她怎么就没想到过他有可能其实早就到过临江府?
“我一直都很奇怪,到底是什么人救了我,可是又要把我囚禁起来根本不让我离开。当初被带到那里时我几乎疯掉,我曾经想尽办法想离开,可他们却是不让我离开,虽未将我锁起来限制我的行动,我却根本出不了那个院子,且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轮流负责看守……”
怀安声音带着些许的恍然低沉至极,袖下的手在瞬间捏紧,那双眼睛里凝着着浓浓的恨意和痛楚,安家人所有人都被处斩,他还活着却被人劫走囚禁,他想替家人报仇,却根本没有办法。
那个时候他是恨着那些劫走他的人的,那样的日子他都不知道最初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直到后来他找了那些人道要习武,他们也不有拒绝还派了人特意的教他,他幼年时期住在帝都也曾随大伯和阿夙一起练过武,可惜的是他根本就未曾真正用心去学过,根本就是个半吊子。
反而他早就随父亲做生意,对做生意倒极在行,可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无法离开那里,就算离开他也没有权,没有势,更没有财,他又该拿什么去报仇?最终他蓦然醒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压下心中所有的仇恨,耐着性子一边与他们周旋,一边在那里随人习武,想要找到机会离开。
怀安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思绪这才接着述道;“直到大约一年前的有天夜里,我被几道巨响声炸醒,这才发现他们的地方被人偷袭,我便趁着他们混战时逃了了来。后来我在外面听闻你还活着的消息,便打算前往凤城去找你,可是没想到,却在风云阁又被他们给抓了回去……”
“凤城,风云阁,也就是说风云会的那天你也在场?”
安夙浑身一震只觉得心都几乎在那刻跳了出来,风城风云阁那夜,夏候雪瑶冒她之名以玲珑玉骨为饵想要引她出来,更是对五国各派的人狠下毒手妄想把所有人都杀了,再将所有事都推到第九渊的身上。
风云阁那一战,五国与江湖各派都损失了不少人,也因此才会全面合作的围剿苍澜阁,以至于苍澜阁在短短两个月内被尽数的巢灭。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本来那天泽堂哥他竟然也在风云阁里,那样混乱的撕杀场面,如果有个什么意外她当真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不错,我也在,不过后来那个戴着火焰面具的男人给逮住,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救了我又囚禁我的人,竟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彼岸。只是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我隐藏的那么好,他们还是找到了我。”
怀安点头道话锋一转道:“不过后来我想想也有些后怕,如果不是为了躲开他们的追捕,怕是我早就上了他们的当,把那个假的错认成了你,那只怕当真是会坏了你的事,还好的是……”
还好的是他一直被他们追捕,根本就不敢轻易的有所动作,当夜混了进去却因为现在很乱他也根本就没有找到机会,否则那当真是成了自投罗网,后来他被他们抓了回去,如是直到一个半月以前他们带着他来到帝都,当初那个在天牢中救他的人出现,跟他讲述所有原尾,他才知道所有的事,他才知道他们将他关起来是奉他们主子的命令保护他。
而直到他在安家见到阿夙和那个男人,他才知道他们并没有骗他,阿夙是真的还活着,而那个真正救了他的人竟然就是当今皇帝,亦是九年前在临安府的安家他曾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昔年故人,那个瞎了眼的白衣少年。
“小姐,怕是吃食一会儿就要凉了……”
旁边传来碧琪提醒的声音打断了怀安的调适,他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是有几名宫侍远远朝这方走过来。
怀安随即也转了口再次抚袖弯腰行礼道:“娘娘去给皇上送吃食,皇上就在湖边的水榭亭子里,奴才先告退回瑾华宫恭候娘娘问话。”那言下之意是说这里并非说话之地,他们有什么可等回到瑾华宫再说。
“嗯。”
安夙未答只轻嗯了声,这里的确并非谈话之所,来往宫侍巡罗的禁军都有可能会经过,不管有多少话要说要问,都可以等到回瑾华宫,回到自己的地方再慢慢说,尤其是安家的事,暂时还未查出头绪,慎刑司那边亦未落实到位,所以她并不打算,现在就让人知道她在查安家的旧案。
看怀安离开回了瑾华宫,安夙并未派人去送,有时越凸显出在意越加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反而离得越远便越是安全,这点光纪家人遇险那便已经是前车之鉴。
所以安夙只带人直接转了道,只是那脚步却相对的缓了下来。少女眸光透着几分恍然,从泽堂哥口中得到的两个消息远出她意料之外。
她怎么都没想到七七风云会时,泽堂哥曾经离她竟那么近,原来那时候泽堂哥也在风云阁,那个戴着火焰面具的人必然就是化身彼岸焰主的他,而就在那不久后,他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更没想到,原来他早在十年前就曾经到过临江府安宅找过她,当年离开时他曾对他说等他办完事就会回来找她,原来他并没有失言,只是那时的她却已经身在碧落山。
安夙有些恍忽的走着,直到有尖锐的质问声传进耳朵里她方才回神,再次停下了脚步,抬眼远远看去便可看到那八角红亭里面站着的几个人,除了皇甫瑜以及花有容外,还有已经恢复身份的红萝。
男子此时背对着她坐在亭中,花有容和皇甫瑜挨边站在男子身旁,红萝却是跪趴在地上,远远便可听到女子断断续续的质问声。
“为,为什么,我等了这么多年,只为等到这天,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要对我这么残忍?”亭中地面女子满身狼狈,她嘴角溢着殷红的血,忖着身上那身大红长裙带着几分的凄艳绝美。
她仰头看着端坐在亭中的面容冷漠毫无表情的男子,有些歇斯底里的尖锐嘶吼着质问:“为什么你要亲手毁了遗昭,为什么你要毁了我唯一的希望,为什么你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甚至你还要收回我隐卫的身份?”
“整整十年,我等了整整的十年,就是为了等到这天,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到最后我等到了这天,你却给我这样一个结果?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就为了一个她???”
“从你选择违背我命令的那刻起,你隐卫的身份早就不复存在,这世上也早再没有子菁这个人。”
男子声音寒凉而毫无半点的温度,他明明垂眸看着女子,却仿佛根本未看到地上女子脸上那痛苦的表情:“你私自找上宗政槿夕,妄图以我的名义透过宗政槿夕与西晋宗政明渊达成合作,朕命子恭阻止你送你回去,你却给子恭下药反抗寻机逃脱,引来宗政明渊的怀疑与跟踪,暴露了朕的身份。朕早就严令,谁若违朕之令,朕必会亲手取其性命。”
为什么?
似乎纪语微被他一剑穿胸时也曾问过同样的话。
问他为何那么残忍?
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若真要问清原因那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爱的人至始至终就只有阿谨,他的心里至始至终只装着谨,除了阿谨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人,不管是纪语微还是宗政槿夕,又或是眼前的红萝。
若他当初没有那一念之仁的饶过她只命子恭送她离开,若他当初便直接亲手杀了她,他的身份不会暴露,他的阿谨更不用承受那么多痛苦,所有事也不会变得如此复杂,那样只要等到事情全都尘埃落定,等到阿谨将安家沉冤昭雪,他便可以如原先的计划,彻底的摆脱百里云霄的身份,再和阿谨如愿的离开这里到时想去哪里都可以。
而若非因为阿瑾当她是朋友,他若是私下里处决了她,以阿谨的性格必然会命人追查她的下落,她以为当初他会只命人送她离开,她以为在发生了这些事以后他还会留她到今日,且让她好好活着?
只是他没想到十三年前他退了婚,她离开南楚时却又求了道赐婚圣旨,以至于今日大典上的混乱他虽有料到她定然会出现,然则实际却仍与他最初估计的出现了些许偏差,而正是这道遗旨给了阿谨机会说出那些话。
“呵,呵呵,你是想告诉我,你要杀了我么?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为什么你出手打伤我却不取我的性命?我就在这里,你不是要杀我么,你动手啊,你为什么不动手???”
红萝仰头大笑,她笑到声音嘶哑,笑到泪水滚滚而流,她笑自己的痴,更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爱他爱到如此的卑微,却仍旧祈求不来他半点的怜爱,反而却只换来一句必亲手取其性命。
这世上还有什么会比自己爱了了十几年的男人,还有什么会比自己最爱的人却要亲手杀了自己,来得更加的残忍?
整整十年她憧憬想象着他们的未来,她始终如一坚守着那个她以为一定会有的未来,可她想象期盼的未来却就像是海上梦幻的泡沫,只在这短短一年间便碎裂的干干净净,消失的了无痕迹。
十几年的坚守,却比不上他与她短短一年多的相处。她始终不明白她难道就真的那么好么?为什么竟然能够让他为她做到如此如痴如魔的地步呢?这世上哪个帝王会一生只娶一人?
就连平民百姓民也难以做到的事,为何他却愿意受尽千夫所指,不顾满朝文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仍是如此执意为之?他如此的宠爱她对她掏心掏肺,可又为什么独独就她这么残忍?
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爱她,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到她的好,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把他的爱分给她哪怕一点点都好?
女子的神情在这刻颠狂至极,皇甫瑜有些不忍的看着,双手捏拳握得极紧却终是撇头没出声,他早就告诉过她,主子的爱早就全部给了别人,可她却是怎么都不肯相信他的话,以为只要执着不放弃的等待,以为拿着遗昭威逼,以为如此的祈求,就可以换来她想要的。
她却始终不明白,当爱上的人早就爱上别人,那爱或许便再也等不来,再逼不来,更是求不来。
男子却是垂眸未语,只手指轻绕间,晶莹如雪的天蚕丝自袖袍飞出,笔直的天蚕丝径自的穿过女子胸房,那一丝尖锐的痛楚,自心脏最深处传来,却又在眨眼分裂成千丝万缕,游走迷漫到四肢百骸。
有一种痛,痛到让人刻骨。
她垂头看着穿着自己身体而过的细细蚕丝被一点一点的抽出,捂着胸口感受着那刻骨的疼痛,怔怔的抬头看着此刻仍旧面无表情的男子,恍然间却似听到胸中有什么东西也在这刻被那晶莹的丝纸穿透,而后崩踏碎裂的声音。
原来那就是,心碎的声音么?